如果說原來奚青洲還不確定。

    那等秦扶言上殿之後，看著他微微泛青的眼眶，些許泛紅的左臉，不甚明顯的泛腫鼻樑，以及破了一小塊皮的下巴。

    他瞬間明白。

    就是菜雞互啄！

    最可恨的是看這戰況，大週四個還沒打過人家一個，就很氣！

    金鑾殿正中掛著牌匾，滿辰尋坐在龍椅，雙手搭在膝蓋上，秦扶言換了身秦國朝服，一身玄黑色繡龍紋長袍，頭髮拿羽冠半挽。

    身後跟著一眾使臣，左後側臣子捧著明黃卷軸，在中間空出的路上不緊不慢。

    行至最前，秦扶言單手碰了碰額頭，垂著眼睛，“大周國君見禮。”

    若說昨日拜見，是秦扶言和滿辰尋，那今日便是大秦和大周，其中含義自然不消多說。

    滿辰尋坐的挺直，“大秦國君遠道而來，自是掃榻相迎，來人，賜座。”

    立刻有太監送上椅子，秦扶言倒也不客氣，一來一往客套幾句，接下來就是談正事，縱使曉得秦扶言來的目的。

    滿辰尋還是得多嘴問上一句，“大秦國君此行為何？”

    金鑾殿上一舉一動，不消片刻，便傳了整個皇宮。

    而那會子，滿唐堪堪睡醒，她睜著眼睛發了會呆，九九察覺，立刻拿衣服伺候起床。

    昨夜準備好的大紅海棠下襬有隱約可見的泥土，明明是尚衣局新送的，卻像是遭人穿了一遭。

    九九冷下臉，“尚衣局大膽，敢拿舊衣糊弄公主，奴婢可饒不了她們！”

    一公之主代表的臉面。

    九九不曉得昨夜發生的事，滿唐從床上坐起來，略顯心虛的嘿嘿笑了兩聲。

    “不關尚衣局的事，是我昨夜睡不著，披著出門同四哥聊了會天。”

    九九聞言立刻八卦臉，“公主之所以睡不著，是不是因為大秦國君在金鑾殿的那番話！”

    她激動的顯而易見，還不等滿唐回答，自顧自的嘟囔一句，“不應該啊，公主一直在睡覺，按理來說是沒聽著的...”

    她一番話倒是挑起小姑娘的好奇心，“嗯？金鑾殿怎麼了？”

    這大抵算是大周皇宮近年來最火爆的新聞了。

    九九也顧不上同滿唐找乾淨衣服，兩隻手合在一起抵住下巴，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星星。

    “大秦舉國之力，願修兩國之好，國君扶言求娶滿唐公主，傾慕已久，白頭到守，望下嫁於此，締結良緣，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段話不長但也不短，滿唐嘴角含笑，“九九是背下來了嗎？”

    九九扭捏了兩下，“哪裏需要背啊公主！奴婢看著您和秦公子一路走來，他說傾慕您，望下嫁！這是什麼！”

    “這是把自己擺的低低的，把您當成他的神明，奴婢就知道！您和秦公子，一定會好好的！”

    不枉她當初在桃李春風裝瞎子！

    小秦公子好樣的！

    九九能看清的情誼，其他人自然也能看清，先不說後宮裡的其他人，初初朝堂之上，秦扶言這番話一說，就連滿世廣等人都瞪大了雙眼。

    原先說的是和親，公主和親，好聽些叫捨己爲人，可到底代表的是一國臉面，秦扶言硬生生的掰成是求親。

    求字一出。

    滿辰尋笑的跟朵盛開的向日葵似的。

    昨夜的衣裳不能再穿，好在今年做的多，滿唐坐在鏡子前邊，看九九梳妝，她順手拿了個琺琅釵子把玩。

    “那皇帝哥哥答應了嗎。”

    一覺醒來錯過許多熱鬧，好在桃李春風別的不行，但在八卦這塊遙遙領先。

    九九給她盤了個略顯繁瑣的髮型，一邊迴應，“沒，皇上說公主的婚事要由太上皇決定，晚上在御花園擺宴，給秦公子他們接風。”

    從前秦扶言在大周當質子，喊秦公子喊習慣了，索性這裏沒別人，滿唐也沒在意。

    只是聽著太上皇要回來，眼睛裏帶了笑，“父皇要回來了，那梅太妃她們是不是也跟著回來？”

    滿嚴當了太上皇，梅貴妃她們便成了太妃，有時候太上皇走的遠，後宮之裡便不常跟著，這次去金陵。

    聽說山水風景好，滿嚴一揮手，後宮裡大半的太妃便都跟著去了，那邊有行宮，滿唐之前還收著過幾回太上皇和太妃寄來的書信，裡頭還夾些小禮物。

    九九給滿唐插上最後一支步搖，“這奴婢倒是沒聽說。”

    宴席定的晚上。

    九九便沒有給公主上妝，只是趁著白天的空閒，仔仔細細的扒了今日所有的新聞同滿唐說道。

    她和季和配合得當，季和負責打聽，九九負責轉述。

    要是擱現代，新聞聯播沒他倆滿唐都不看。

    是以她聽說了三哥四哥臉上的傷，也曉得秦扶言一人揍四個的威武事蹟。

    桌子上擺著洗乾淨的瓜果，滿唐提了一串葡萄，九九湊在她身側，“公主，您會嫁到大秦嗎。”

    會嗎。

    應該會吧。

    白玉盆子上拿顏料畫了幾枝桃花，滿唐單手撐著下巴，輕輕笑，“九九，我從六歲那年，便是爲了秦扶言來的。”

    九九像是落了心裏的擔子。

    長長的噓了一口氣，殿門開著通風，或許是心有所感，滿唐抬起眼睛看向外頭，梧桐樹下有人撐著傘，像是很多年前那樣。

    季和嘴馬上咧到耳朵邊，還不忘同滿唐邀功，“公主快去！屬下特意引開巡邏的侍衛，把秦公子給您送過來了！”

    他臉上的傷還沒好，但是不仔細看倒是不明顯。

    自滿唐出去，桃李春風殿門便關上了。

    整個院子空空蕩蕩，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秦扶言眼帶溫和，“偷溜過來的，沒被他們發現。”

    距離還剩兩步，滿唐停下，風捲起花瓣，在空中形成一副纏綿的畫卷。

    她拎起裙襬，砸進秦扶言的懷裏，油紙傘飄然而落，玄衣青年抱著懷裏的小姑娘，一個低頭，一個抬頭。

    殿裡的九九揪著胸前的襟子，“嗚嗚嗚！圓滿了！俺圓滿了！”

    季和眼淚哭成荷包蛋，“嗚嗚嗚！公主和秦公子的愛情我來守護！”

    丫鬟宮女婆子膩歪的原地轉圈，恨不能給桃李春風的地上直接開個洞。

    兩人也沒出去。

    搬了套桌椅在陰涼下煮茶，滿唐對於這種風雅之物向來是遠觀不可褻玩，秦扶言動作流利，將溫熱的茶水遞給旁邊的小姑娘。

    “嚐嚐。”

    茶味甘甜，她不會煮，但是會品，一番誇獎下來，秦扶言耳尖微紅。

    小姑娘歪著腦袋，“秦扶言，你回了大秦之後，有沒有受傷？那個鳳妃有沒有欺負你？她兒子呢？”

    她恨不能上手摸一摸秦扶言親自確認，茶煙氣嫋嫋，秦扶言搖頭。

    “未曾，一切都好。”

    梧桐樹上慢慢悠悠的冒出個腦袋，暗衛阿九聲音隔著面巾悶悶的。

    ——主子是不想公主擔心，爲了早點掌控大秦，主子被暗殺過不知道多少次，前國君昏庸，一心只想扶持七皇子上位，再加上還有鳳妃，主子背上的刀傷如今還有疤呢。

    桌子底下拖拖拉拉的也冒出個腦袋，季和兩隻手杵著下巴，抬頭看天。

    ——公主這些年一直在關注秦公子，每次出宮都會給秦公子買一堆禮物，有的放在小院，有的放在桃李春風，比對自己都好。

    阿九眯眼。

    ——主子爲了早點娶公主，自從上位之後，推了所有朝臣上書的選秀摺子，夜以繼日處理前國君留下的爛攤子，使臣來之前的前一夜，殿裡的燈火亮到天明。

    季和咬牙。

    ——小院的春聯公主年年沒落，以前個子小得需要幫忙，這兩年都是自己去，每次貼完她都在小院裏偷偷哭。

    阿九頭髮豎起。

    ——我們主子也哭！整個大秦皇宮都是主子的哭聲！嗷嗷的！

    季和不甘示弱。

    ——我們公主長的好看！

    ——我們主子身高腿長！

    ——我們公主心地善良人比花嬌人見人愛！

    ——我們主子會吃...

    最後那個字被阿九吞了進去，他臉色從白到紅到綠到黑，自己竟然敗了！

    本想著找主子訴苦，可他主子正和公主眉來眼去，二人同時開口。

    “你想我想的哭啦？”

    又同時搖頭。

    “沒有！”

    兩個爭寵的暗衛侍衛被丟到一邊，滿唐也曉得，秦扶言是怕她擔心，不願意說在大秦受到的傷害。

    可就算他不說，自己也明白，小姑娘往前湊了湊腦袋。

    “其實...，季和說的也不全錯，我是想你嘛，每次不管看到什麼，都想買下來給你，秦扶言，我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你。”

    她一雙眼睛藏著靈氣，秦扶言順著滿唐的臉低頭，鼻尖蹭著鼻尖，那股子曖昧要落不落。

    “我知道，所以秦扶言願意拿整個大周，來娶唐唐，好不好。”

    滿唐緊張的瞪大眼睛，手掌不自覺的攥緊秦扶言的袖子，按理來說她歲數也不小了。

    但但但。

    這是和秦扶言的第一個親親啊！意義不一樣！

    兩個菜雞越貼越近，即將擦上的一瞬間，後頭有宮人喊話。

    “公主！太上皇回來了！”

    滿唐一瞬間站起身子，唇角擦過秦扶言的唇角，溫軟香甜的氣息撲面而來，她結結巴巴。

    “啊...知知道了。”

    還沒等自己遺憾，就看著殿門之裡，九九帶著一群姑娘氣勢洶洶。

    “啊啊啊啊啊啊啊！打你了！這時候傳什麼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