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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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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謝師,你選吧

    一連幾日,李安淮再沒跟謝丞赫有過多餘的親密,甚至絕口不提那夜的事情,倒真應了評論區裡書友的話,提褲子翻臉不認人。

    謝丞赫臉皮薄,又是他自己上趕著獻身,此時就算心裏憋悶得不行,也不敢多問一句,生怕惹惱了李安淮,再不理自己。

    他偷摸搬回了軒逸殿,有事沒事往勤政樓走一趟,明明可以叫下人去做的事,他卻要親自跑,只爲了見李安淮一眼。

    他暗暗教育自己,要沉住氣,要理解李安淮,不能當一個怨夫。

    只是時間越長,他便越抓耳撓腮,心裏一團亂麻,煩躁得人也沒了力氣,整日埋頭沉在政務上,見了人也不搭理。

    正是這種時候,他夜裏卻得了李安淮的信兒,叫他去寢宮走一趟。

    一路上謝丞赫思緒萬千,既想趁此機會問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到底算什麼,又覺得自己這樣太過矯情,明明下定決心要無名無份陪在她身邊,何必多此一問?

    還沒等自己理出個所以然,他人已經健步如飛來到了李安淮寢宮外面。

    進門前,他想了不少種開場白,心裏的話多得他不知道說哪一句。可隨著那扇門被他推開,所有的字眼都不得不嚥下。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屋內燈火通明,寢殿正中央掛著一條薄紗,將他的視線和裏屋隔離開來。

    可燭影搖紅,他分明瞧見一個女人被捆綁著掛在了房樑上,饒是薄紗遮掩,他也能隱隱看到那女人未著絲縷,連忙轉過頭去,不再看。

    女人見他進來,瞧見救星一般嗚咽出聲,可她嘴裏被塞了布團,發出來的聲音又悶又小,難聽至極。

    “呵……”李安淮清脆的笑聲從一旁響起,她信手扯下中間的薄紗,往女人身上一搭,這才堪堪掩住了那白花花的身子。

    “轉過來。”她盯著謝丞赫,命令道。

    謝丞赫向來聽話,聞言就算心裏膈應,也強忍著不適轉了過來。這一瞧卻是讓他驚愕異常,愣在原地。

    那被五花大綁掛在房樑上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幾日不見蹤影的嶽稚柔!

    他先前還奇怪,嶽稚柔耗費那麼大力氣,只爲了給凌雲謀一條生路,又怎麼會臨時變卦不去北地?原來竟是被李安淮扣住了。

    “這……這是?”他驚得說不出話。

    饒是他因禮數不去多看嶽稚柔,卻也能瞧見浸透了薄紗的大片血跡。臉上,脖子上,身上,明明薄紗剛剛纔披上,卻已經被染了個深紅。

    再瞧李安淮手裏滴血的鞭子,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只是他不理解,嶽稚柔做了什麼,讓李安淮這般惱怒?

    李安淮笑著坐在了椅子上,兩手握著鞭子的握把,往兩側一拉,裡面竟然露出一截冰冷的利刃來。

    她將鞭子和利刃都往前一拋,丟在謝丞赫的腳下,然後翹起二郎腿,手撐在下巴上,勾著眼睛瞧他。

    “這個女人,朕不喜歡。”她說出來的話駭人萬分,“謝師替朕殺了她吧。”

    嶽稚柔聞言唔唔不止,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一雙大眼睛瞪得渾圓,看向謝丞赫,寫滿了哀求。

    謝丞赫蹙起眉頭來:“她做了什麼惹你生氣?”

    “什麼也沒做。”李安淮笑起來,她笑得歡暢,眼底裏的殺意和兇殘毫不掩飾,“朕只是不喜歡她。”

    恍惚間,謝丞赫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的那個夢中,夢裏殺伐果決、殘暴陰狠的李安淮和眼前這個李安淮重疊起來,叫他分不清彼此。

    他穩了穩心神,朝著李安淮走了過去,伸出手想握住她,卻被她一把甩開了。

    謝丞赫愣了一下,對上李安淮那雙漠然冷傲的雙眼,心裏僅剩著的那點子熱氣,也蕩然無存了。

    凌雲臨走時說的那些話真的沒有在謝丞赫心裏掀起波瀾嗎?自然不是。

    若說全天下誰最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那便只有謝丞赫了。凌雲自以為點醒了他,可卻不知道他一早就清楚明白,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起先他還狐疑過李安淮為何性情大變,為何突然對他那麼好,又為何處處包容,句句挑撥,為何將他放在第一位。

    後來凌雲進京的事情傳開,他便一下子清晰了。

    局勢使然,若說誰最適合對付凌雲,一擊致命,那就只有他謝丞赫了。

    他思量過,若李安淮沒有轉了性情來討好他,若他沒在這朝朝暮暮的相處中察覺自己藏匿許久的心意,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凌雲向他伸手,他會拒絕嗎?

    不會。他巴不得手刃了李安淮。

    他能想到,李安淮也能想到。

    那畢竟是他最好的學生啊。

    可他心裏還抱著一絲期待,至少那些日子裏,在他兩人身周涌動的暖氣不是作偽,那夜的癲狂交融不是虛假。

    他打心眼兒裡渴望李安淮是有一點點愛他的,只要一點就夠了,他會爲了這一點,放棄自己的一切,包括尊嚴,包括本心。

    他無比期盼這一場利用之中,能有一抹情誼,他爲着這點子情誼,也會甘願奉上一切,當凌雲口中可笑的刀子。

    只是現在,一切都破碎了。

    李安淮打的是嶽稚柔嗎?不止。

    李安淮打的是他謝丞赫。

    先前他設計殺掉的幾人,尚且有政鬥淵源在裡面,可嶽稚柔只是一個不涉朝堂的女子,縱有幾分聰明,也舞不到李安淮面前來。

    若他捧著刀子殺了嶽稚柔,他就徹底淪為趙曉安這樣的人,渾渾噩噩,瘋瘋癲癲。

    一如趙曉安成了先帝的倀鬼那樣,他也會變成李安淮的倀鬼。

    若他拒絕,李安淮便找到了理由解決他,給整個朝堂變動畫上一個句號,從此時代改寫,徹底成了李安淮的天下。

    這是一個選擇,要麼放棄自我,徹底成為李安淮的玩意兒,要麼放棄生命,抱著自己的信念死在愛人手中。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李安淮為什麼還要用這種方式逼他?

    這兩個選擇的前提,無非是李安淮打心眼裏不相信他能全身心服從。

    可在謝丞赫看來,此事並非一定兩難全。

    “你為什麼不肯信我?”謝丞赫淒涼地問出聲,“我說過,我是你的人,絕不改變,你為什麼不肯信我?”

    李安淮下巴揚起,輕蔑一笑:“你是說了,可你說了朕就要信麼?”

    “謝丞赫,朕的身子裡流著那個老東西的髒血,朕的血也是冰的。”

    “感情那一套,對付其他小姑娘或許有用,對付朕,半點兒用處也無。男人麼,什麼情啊愛啊不過上嘴皮碰了下嘴皮,風一吹就散了。”

    “要想朕信你,你就要拿出誠意來。”

    “只是殺個人,難道你做不到嗎?”

    “還是說你之前說的話,都是騙朕的?”

    怎麼會是欺騙呢?

    他看清自己的心時,難道沒有過煎熬?他自詡光明磊落,一生勵志為國為民,卻愛上李安淮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人,難道他就沒有過糾結?

    可是他還是一次又一次靠近,即使李安淮身上的刺將他扎得遍體鱗傷,他還是甘之若貽。

    他也有他想守的道,可這一切在李安淮面前,都統統避讓,他願意把自己放在第二位,而將李安淮捧在第一。

    可這一切,在李安淮看來,竟然只是可笑的情話?

    謝丞赫看著她冷漠的眼神,譏諷的唇角,便知道她根本沒相信過自己,哪怕有所觸動,也迅速收回,然後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懷疑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李安淮的漠然,卻又在一次次確認中涼了心。

    “你不信我……你不信我……”他喃喃自語,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渾身冰涼。

    李安淮眯縫著眼笑,上下將失魂落魄的謝丞赫打量了一個遍,這才靠在椅背上,悠悠開口:

    “朕是皇帝,皇帝不需要一個愛人。”

    “皇帝更需要一個能驅使的利刃。”

    “你若能做這柄利刃,便可留在朕的身邊。”

    “若不能,朕便留你不得。”

    “謝師,你選吧。”

    謝丞赫凝視著地上的刀子,身子顫了顫,沒接話,也沒動作。

    殺了嶽稚柔,做李安淮的倀鬼。或許之後沒了自己的思想,或許之後連愛恨也分不清,和趙曉安一樣被控制心神,卻能一生陪伴在她身邊。

    不殺嶽稚柔,做李安淮的刀下亡魂。再無未來,再無期待,看不到她問鼎中原,看不到她遲暮鬢白,卻能抱著自我和對她的愛,死在這個春天。

    “我愛你。”謝丞赫緩緩跪下來,虔誠地仰頭看她,手放在了刀子上,卻沒拿起來,“安淮,我愛你。”

    李安淮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女皇的威嚴十足,壓迫感蔓延開來。

    她勾腳挑起謝丞赫的下巴,咧開嘴一笑:“有多愛?”

    “是愛到爲了朕放棄自我。”

    “還是愛到爲了朕放棄生命?”

    謝丞赫突然笑了,他看著李安淮,笑得一如那夜抱著她親吻時的歡暢。

    他單手捧起李安淮的腳,輕輕吻了她的腳背,然後捂在心口:“我明白了。”

    他戀戀不捨地鬆開李安淮,握著匕首站了起來,緩步走向嶽稚柔。

    他臉上波瀾不驚,恍惚間嶽稚柔又看到了曾經那個高高在上的矜貴公子,那個所有女子為他痴迷的高臺謫仙。

    只是他手中閃著寒光的匕首太過嚇人,以至於那張如玉的面龐再激不起嶽稚柔半點悸動,只剩下無法出聲的哀嚎。

    一步,兩步……謝丞赫越走越近,嶽稚柔和李安淮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眼睛眨也不眨。

    颯!

    他猛地一揮手,刀刃直直衝向嶽稚柔!

    嶽稚柔眼睛一閉,幻想中的痛覺並沒有落在身上,反而是捆綁著她的繩索一鬆。

    砰!她掉了下來,沒人接她。

    恍惚間她回到了幾年前,回到了那個行宮墜馬的那一天。

    她在馬背上吃力地追尋那個清高的身影,如今時隔多年,她終於還是狠狠摔在了地上。

    李安淮的眸色閃了閃,還不等她開口,卻見謝丞赫又一次高高舉起匕首。

    “安淮……無論我做什麼選擇,你都會知道……”

    他的眼中帶著滿足的笑意,轉過臉來,深情凝視著李安淮,眼角滑落了一顆淚,全是繾綣眷戀和溫柔:

    “我愛你。”

    寒光乍起,匕首落下。

    血色滿天飛。

    他闔眸前還在尋找那個身影,只可惜,直到黑暗淹沒了他,也沒能瞧見李安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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