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飛霜道：“你又來，頭一次不知不怪，第二次誰讓你不知悔改了？那絲帕，是，是我娘留給我的惟一的東西了。”

    冷飛霜無聲一嘆，眼圈已紅了。”

    “哦，”蓋楚雁恍然大悟，難怪她珍貴寶貝似的，原來是二孃留給她的。

    “如此說來，倒真是我的不是。咦，”蓋楚雁疑道：“既然是那般珍貴，為何還用它給我包紮擦洗呢，弄的髒兮兮的。”

    冷飛霜俏臉一紅，低頭不語。

    蓋楚雁撫摸青銅鏡，反來複去的觀瞧幾眼，遞給冷飛霜，道：“之所以贈你銅鏡，是想讓你知道冷冰冰板着臉的樣子，多麼拒人千里之外。不過，看你現在羞羞答答又香又嫩的玫瑰似的，這鏡子倒多餘了。”

    冷飛霜道：“我是羞答答的玫瑰，那你的寶貝妹妹是什麼？”

    蓋楚雁不語。

    冷飛霜又道：“說真的，別說是秋心，連我都以為你愛的是雪兒。”

    蓋楚雁想起秋心正因誤會，才害得雪兒如此，不覺皺緊眉頭。

    冷飛霜不用問也知道他在想什麼，道：“你根本怪不得秋心，你對雪兒好的根本都不像兄妹，又怎能怪秋心誤會？她恨雪兒也是情有可原。

    ——但也不能說是你的錯，你愛你的妹妹也是發自真心嘛！怪只怪冥冥中的天意太過捉弄人。可話又說回來，你也是的，一個大男子漢開口閉口的雪兒妹妹，肉麻不肉麻？”

    “哎呀！飛霜，現在難過傷心的可是我蓋楚雁，你能不能稍微溫柔一點點，發發善心，安慰安慰我，別這樣子冷言冷語的只會往傷口上捅刀子！”

    蓋楚雁實在受不了了，不由出言埋怨。

    真看不出她竟然如此毒舌，簡直就是殺人誅心那種，怎麼可以這個樣子？

    人家受傷的脆弱靈魂，怎麼一點都不顧及呢？

    冷飛霜抿抿唇，無所謂的別過頭，不說話了。

    熟料，卻聽蓋楚雁接著說道：“……況且你知道我是一直喜歡你的！”

    蓋楚雁心直口快，想到什麼順口就說出來，然而這樣赤白的話臊的冷飛霜連脖子都紅了，立起眼睛怒罵道：“你——！該死的蓋楚雁！蠢如豬的蓋楚雁！你這嘴上該長瘡、該生膿、該把你的嘴爛掉的傢伙！我再不理你了！”

    冷飛霜一邊罵著，一邊飛身上馬，急鞭遠去。

    蓋楚雁被罵的愣住了：“咦？我又怎麼得罪她了？”

    他一邊自認倒黴，一邊繼續垂頭喪氣的往前走。

    驀的，他彷彿被什麼東西撞到了，軟軟乎乎的，抬頭看去，居然是冷飛霜騎著千里驌驦駒攔在前頭。

    蓋楚雁道：“飛霜，你跑哪兒去了？怎麼又回來了？”

    冷飛霜噘著嘴巴，默不作聲。

    隨即蓋楚雁醒悟了：“哦，發生了這樣的事，你知道二孃心中非常難過，便回來找她安慰她，對不對？要不就是掛念雪兒妹妹，畢竟她是你的胞妹。——那就隨我回去吧。”

    這番話正中冷飛霜下懷，她欣然應允。

    初夏的山應該是花木競蔥蘢、松柏爭翠綠，一片鳥語花香生機勃勃，然而塞外的無情山並非如此。

    陰森森的山間不時有堅石突兀，突兀的巨石上掛著衣衫的碎片，殘片上還沾著血跡；彎彎曲曲的山路上，遍地都是散扔的兵刃和橫躺豎臥的死屍。

    血跡已然乾涸，那近乎黑紫的斑痕觸目驚心，使人不忍多觀。

    走上無情山，映入眼中的便是這等殘酷的，近似地獄的場景。

    冷飛霜的漠然被恨怒侵噬，她看著這一切，胸口似被萬鈞巨石壓迫，迫的她喘不過氣。眼前的死屍與黑紫的斑痕交替晃動，在這晃動間，她似乎可以看到阮鳳竹——她的母親：

    背棄丈夫拋棄自己、與蓋九霄雙宿雙棲、又與蓋楚鴻不清不楚的孃親；從來不曾照顧自己、從來不曾愛過自己的孃親。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冷飛霜咬咬牙，生生的將淚水又吞回自己的肚中。

    ——她不能落淚，因為她是無情幫的幫主，她不允許自己落淚！

    無情幫的幫主當然無情，無情當然就不會落淚。下唇被咬的滲出血來，冷飛霜沒有發覺，她的目光森冷而壓抑，映出了關外的荒野與荒山。

    “幫主，秋韻就是從這兒被摔下懸崖的。”楊瓊謹慎的說道。

    冷飛霜的眼神定在遠處，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

    “咳咳咳！”

    楊瓊似乎故意咳了幾聲。

    “真慘哪，秋韻是個好人哪！不料想下場這樣慘！還有那些弟兄，都是無情幫的好弟兄！面對紫檀堡眾多的黑衣人並沒有逃竄，寧死也要廝殺，真是無情幫的好兒郎！”

    “紫、檀、堡？”

    冷飛霜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眼睛依舊定在遠處，“阮鳳竹！”

    楊瓊低頭。

    “玉姐姐呢？”半晌，冷飛霜問道。

    “被黑衣人捉去了，生死難測！”

    “什麼？你竟沒有保護她？此番被捉豈不凶多吉少？你可知道她本就很可憐，萬不該不救她！”

    冷飛霜倏然轉頭，明眸中火苗竄躍，嚇了楊瓊一跳。

    “屬下該死，屬下理應拚死保護秦姑娘！可是，當時屬下身受重傷，又與蓋九霄打在一處，根本無法分身。再有，捉秦姑娘的黑衣人多半是蓋楚鴻，屬下焉是對手？”

    “噢。既如此，你去吧。”

    冷飛霜一擺手，楊瓊緩緩的離去了。

    楊瓊走後，冷飛霜毫無感覺的邁著機械的雙腿，來到山頂的大殿。

    大殿依舊巍然屹立，依舊峻挺莊嚴，可是殿前的匾額卻摔在地上。

    聽秋韻阿姨說，當年阮鳳竹就是在這裏被攆下無情山的！

    那麼，她這是來報仇了！

    一陣怒一陣悲，一陣疼一陣痛，冷飛霜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麼感覺。

    她木然走進殿內。石座上坐著冷嘯天。

    殿內靜寂。

    半晌，冷嘯天開口問道：“霜兒，找到秋韻了麼？”

    冷飛霜搖搖頭。

    殿內又是半日的沉寂。

    冷嘯天深深嘆了口氣：“霜兒，為父老了，想要清清淨淨的閉關，所以，無情幫的事別再找為父了，我，再不想理。”

    自從正義會回來，冷嘯天變得頹廢不堪，灰心喪氣的他一切都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