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欣欣不知道在我的懷裏麵哭了多久之後，睡了過去。

    她這個反應並不是心大，而是因為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承受不起更大的刺激了，或許現在睡過去對他來說會更好一點。

    我把馬欣欣抱到我的床上，開了空調，掖好被子，在她額頭留下一個安神符。

    這個東西不會對她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只是讓現在的她睡得好一點而已。

    我回了之前的房子，沒有想到這個房子纔剛剛買來沒有多久，就送走了一個老人，想必以後馬欣欣也不想在這裏住了，畢竟一到這裏可能就會想起自己師父。

    時間太短，東北的那些人趕不過來，所以這邊現在只有胡明月一個人。

    當我趕到那邊的時候，就瞧見胡明月坐在窗邊，動作溫柔地給胡三太奶擦拭身體，聽到動靜之後，她以為是馬欣欣，直接喊了一句：“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回來的嗎？你怎麼不聽——”

    回過頭，看到是我，她的聲音頓住了。

    緊接著，她眼眶好像微不可聞地紅了。

    “怎麼是你……”

    “你不是讓馬欣欣找我的嗎？她現在睡著了。”

    “你要陪著她，我怕她想不開……”

    “我上了安神符，她可以好好睡覺了。”我走到床邊，拿過她手中的毛巾說：“現在是你更需要陪伴，別擦了，你已經給她老人家收拾得很好了。”

    “可是……”胡明月盯著床上的老人，怎麼也不願意相信之前還那麼鮮明的一個人，突然就變成了一具屍體了。

    “我怎麼也找不到她的魂……我甚至來不及和她道別。”

    “或許她是昨晚走的，她臨走前，去了你們兩個的房間，確定你們兩個人睡得好好的，然後帶著笑容，放心走了。”

    我說的或許就是實情。畢竟胡明月可以看到魂，她應該已經幾近瘋狂地尋找過了，所以現在纔會如此平靜地呆在這裏對著空蕩蕩的軀殼做這種……不怎麼需要的事情。

    “嗚嗚……”

    她是師姐，所以就連哭泣都是隱忍壓抑地，雙手捂著自己的臉，淚水從指縫中溢出來，也倔強地不把手放下來。

    我走過去，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可以哭一哭，當時別哭太久，不然你師父會心疼你的。”

    這一次，胡明月終於再也忍不住了，死死抱住了我的身體。

    我沒有拒絕，反而是輕輕地抱住她的肩膀，像是安慰孩子那樣安慰著她。

    哪怕是再強硬的人，在精神快要崩潰的時候也是需要安慰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手都快要算了，但是胡明月還沒有停住哭泣，或許她是把自己這麼多年的辛苦都一起哭出來了。

    明明是最親密的嫡孫，卻永遠無法成為掌門人，身負重任的大護法，要保護這一個心智並不怎麼成熟的馬欣欣，還要打理門派內的一切……她心中的苦，我現在光是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明明她也只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小姑娘而已，她是怎麼做到的。

    “明月，哭完了就擦擦眼淚吧，你再哭下去，我就要心疼了。”

    話音剛落，胡明月就不輕不重地錘了一下我的肚子，嘟囔著說：“我哭了這麼久，纔開心心疼我？白演了。”

    說完，她從我懷中出來，擦了擦自己腫成核桃的眼，故作高傲地哼了一聲。

    我明白她是不想因為剛剛的哭泣而尷尬，便笑了笑，順著她的話說：“是是，是我的不對，大師姐，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剛剛聽見你肚子叫了。”

    “去死！”

    胡明月瞪了我一眼，推開我走出去了。

    不一會，衛生間裡傳來了水龍頭開啟的聲音，一分鐘後，她出來了。

    除了眼睛紅腫之外，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悲傷或者是崩潰的痕跡。

    “我已經聯絡過師門那邊了，他們很快就會過來接師父回去了，我和馬欣欣可能都要離開了。”

    一時間，我心裏面好像空了一塊。

    聽見她們要離開，我下意識想要抗拒這句話，但我反應過來之後發現，我沒有任何反駁的立場。

    似乎感受到我的沉默非比尋常，胡明月說：“如果你說一句不想讓欣欣走，我就自己回去，我會把狐仙香堂照顧好，她還是掌門，我還是大師姐，只是一個護法。”

    我愣住了，竟然直接問了一句：“你不想留下來嗎？”

    “昨晚送過了。”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的時候嗎？那個時候您就感覺出來了？”

    “是啊，但是在孩子們面前，她不想悲傷，我也配合，只希望那頓飯是美好的回憶，而不是悲傷的離別。”

    我也紅了眼眶。

    在長輩的眼裏，孩子一輩子都是孩子。

    掛了電話，床上的馬欣欣不知為何就那樣看著我，眼睛裏麵並沒有多少睡意。

    “——看來你是真的難受，給了你安神符都睡不著覺？”

    “我感覺到了，你給我安神符的時候，我並沒有真的睡著，所以沒有什麼用，但託你的福，我稍微放鬆些了，謝謝你。”

    “……嗯，不用謝，我去看過胡明月了，她比你想的要堅強，畢竟是你師姐。”

    馬欣欣低下頭，吸了鼻子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更希望我纔是師姐，這樣她就不用那麼辛苦了，不是嗎？”

    我垂下眼眸，嗤笑了一聲：“但是沒有如果。”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希望我不是這個命格呢。

    但很遺憾，有些事情，是註定無法改變的。

    三天後，東北的人一波波趕到了，他們在海寧給胡三太奶辦了一場隆重的追悼會，然後送回東北再辦一場。即便如此，該來的人也都來了，胡明月忙得脫不開身，馬欣欣反倒成了什麼忙都幫不上的人了。

    她沒有管過那些事情，在這個時候，當個甩手掌櫃，會被多嘴的人當做不孝順。

    “你們看，那個二小姐就坐在那裏看著她師姐忙前忙後的，還真厲害呢。”

    “我就好奇了她也沒有什麼天賦，怎麼就能當接班人呢？我看胡明月反倒更合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