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軌跡朝著我小時候想象過的畫面發展了。

    父親回來了，母親也回來了，爺爺奶奶的身體很健康，村裏麵也沒有人排擠我，我的一輩子順風順水，甚至我做了一直都很想做的企業家，賺了大錢，帶著全村發家致富了……

    但很可惜，這些也只是我小時候的幻想而已。

    等我長大了之後，我發現我的一些幻想也只是幻想而已，事情的發展往往不會事事遂人願。

    有輸有贏的人生纔是真是的。

    夢裏麵的事情再美好，也不過是夢而已。

    特別是在我到了四五十歲的時候，看着兒孫滿堂，他們的笑容在我的面前，天倫之樂的場面，我卻想起了我的師傅，那個叫做中陽子的老不正經傢伙，還有馬欣欣，紅雲和楊千嬌的臉。

    在這個世界裏麵沒有了他們的身影，我覺得很寂寞。

    可是當我徹底覺悟想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猛然發現，我已經在裡面呆了幾十年了。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幾乎是驚悚地跳了起來。

    就連內心如此清醒的我，也不由自主沉淪了幾十年……

    “我要出去，這裏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你可以再次選擇，是要出來，還是要留在這裏……”

    無道的聲音響起，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說；“我要離開！”

    “可以，再重活一世，若你能夠抵擋住那些誘惑，時時刻刻警告自己一定要離開這裏的話，我便答應你。”

    過了幾十年，無道的聲音還是如此，蠱惑人心……

    再來了一世，還是從前的既定軌跡，在那樣的基礎上，我回到了四五歲的年紀，父親和母親回家了，爺爺奶奶也很健康……

    我每天都說我要出去，但是這一次，爺爺奶奶的身體狀況突然急劇轉下，不過幾日就要離開人世了。

    我拼了命地想要讓爺爺奶奶痊癒，可是我發現我根本就沒有能力。

    “如果小濤能留在這裏，爺爺奶奶就會好了。”

    爸爸媽媽抱著我，把我無比渴望的擁抱全部給了我。

    我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多留兩天，送爺爺奶奶離開人世。

    可父母的這番話，突然就讓我反應了過來。

    ——他們纔不是我的親人！

    我的親人不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要挾我，我一定要離開這裏！

    當這個想法出現在我腦子裏的那一刻，我眼前的世界突然崩塌了，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隨著破碎的世界碎片被捲入了黑暗。

    那陣黑色的煙霧過後，我重新回到了酒樓。

    無道就坐在我的面前。

    不過這一次，她臉上的笑容帶著些別的意味。

    有欣賞，有玩味，有惱怒，更多的是悲傷。

    這些複雜的情緒，全都被眼藏在一個笑容裡。

    “無道，說說你是怎麼死的吧。”

    “怎麼？大人可是要渡我？”

    她的稱呼變成了“大人”，很顯然她知道我是何來歷。

    “是。”

    “兩千多年的怨念，大人可渡不了我。”

    “不試試怎麼知道？告訴我吧。”

    “很簡單，他們罵我是娼婦，罵我勾搭男人，把我鎖在了籠子裡，讓我眼睜睜看著我視若珍寶的畫全部被燒掉，然後我掙脫了籠子，撲了上去，和我的孩子們一起葬身火海了。”

    她說的“孩子”，應該就是那些畫了。

    越是簡簡單單幾句話說出來的怨念，越是讓人印象深刻。

    難以想象，在那個艱難的年代，一個女子賣畫為生是有多麼不容易。

    “你做那些事情了嗎？”

    只要沒有做過，那就可以從源頭上開解，大不了就進入她的夢境，讓她也釋懷，亦或者是直接用符咒洗去她靈魂中的怨念。

    哪曾想，她笑了。

    “做了啊。”

    “……”

    看我沉默不語，無道突然興趣上來了，走到我的身邊，坐在我的身邊，用手撫摸著我的手背說：“我的確做了那些事情，大人若想要打破這些，不放直接將我給降了。這樣大人也輕鬆些，反正我實力低微，也只有這點能力了。”

    我相信無道說的話是真的，我也相信我現在的確有能力可以和她拼個魚死網破。

    ——但是我不願意。

    那些人還在她的手上，我不能用那麼多條人命來冒險，而且……

    我突然拉住了無道的手，慢慢地往自己身上帶，先是脖子，後是胸口，再慢慢往下……

    隨著我的手帶著她慢慢往下，她的臉好像微不可聞地變紅了。

    我輕輕一笑，說：“其實你沒有做過那些事情對吧？你把我當成了曾經污衊過你的那些人，覺得我也一定會因為沒有親眼見過的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聞來污衊你，但是沒有親眼見過的事情我是不會人的，所以你失敗了。”

    我鬆開了她的手，她也下意識縮了回去，捂著自己的手，好像是有些臉紅。

    但是隨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的臉色也終於是恢復了平常。

    “那又怎麼樣？當年像你這樣的人又不是沒有，最終不還是沒有好下場嗎？”

    從這句話裡面，我非常敏銳的察覺到了異常。

    “莫非，你怨恨的並不是那些人對你做的事情，而是……對在乎你的人所做的惡行嗎？”

    我這句話話音剛落，我就猛然感覺到畫中的世界突然震動了一下，但下一刻又重新恢復了平常。

    這個世界是無道自己的幻境，穩定與否其實全看在她自己的狀態好不好。

    也就是說，我剛剛纔真正的觸碰到了事件的核心。

    ——曾經有一個異常珍重無道，且無道也很珍重的人因她而死。

    這纔是她怨念的鑰匙。

    我茅塞頓開，站起來說：“那個異常珍重你的人，一定就在這裏吧？是誰？你告訴我是誰！”

    “你不妨找找看，你若是能找到的話，我就把那些人放出來。”

    “不，如果我找到的話，你讓我試著解開你的心結……我想渡了你。”

    無道愣了一下，隨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你試試吧！”

    這句話很明媚，沒有其他任何的情緒。

    沒有鄙夷，沒有希望，就真的只是想讓我試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