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鋪中，白黎和藍森的對話無疑給年少的靳書流帶來巨大的衝擊。

    一個總是帶著和善笑容的中年男子，一個英氣十足的少年。

    喝著涼茶，三言兩語之間就定下山中十餘萬西域難民的去留甚至生死！

    很顯然，他們都是龍夏國六部的頂級人物。

    靳書流突然有些想退縮了。

    自己只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鎮青年，怎能能插手到這麼重要的國家大事裡？

    如果耽誤了國家大計，自己豈不是成為千古罪人了？

    但是...

    想到心上人‘瑪依拉’的倩影，他還是決定做些什麼。

    “兩位大人，我想問問，你們將山裏的人帶出來後...會怎麼處理他們？”

    靳書流不顧胖老闆絕望的眼神，也不顧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壯著膽子上前輕聲詢問。

    態度要比之前恭敬多了。

    “從者，送去南筠為民，逆者，斬。”

    藍森雲輕抿涼茶，淡風輕的回答道。

    他看出白黎對這茶鋪少年頗為上心，因此沒有將他不合時宜的提問視為避諱。

    別看藍森說的簡單，其實要讓十萬大山的世外宗派全部遷移，是個巨大的工程。

    藍森和白黎只負責讓他們下山，後續巨大的清點、安置工作，還是要依靠內閣三司、運輸部、農部、學部的力量。

    屆時，裴喻會親自趕來負責。

    “大人...侯爺，我...我能和你們一起上山嗎？”

    “我可以幫助你們去說服山裏的人！”

    靳書流咬了咬牙，爲了可愛的瑪依拉，爲了那些和藹的山裏人，自己豁出去了！

    他知道自己沒法改變藍森和白黎的決策，更害怕西域難民們違逆了這兩位大人物、招來殺身之禍。

    所以決心一試，至少告誡大家不要反抗，這樣起碼能活著。

    白黎藍森聞言，相視一笑。

    “小哥，我知道你和他們經常接觸，甚至其中有你愛慕的人。”

    “但...”

    白黎挺欣賞這個勇氣可嘉的小子。

    並且這小子肯定和‘禁忌’有關，所以白黎依舊保持著充分的耐心，否則早都懶得廢話了。

    他繼續道：“但家國大事，靠的並非一腔孤勇，更不是你幾句話就能讓對方心悅誠服。”

    “總有人會死，只有流了血，他們才能知道我們的決心，纔會順從我們，你懂嗎？”

    必要時刻，白黎和藍森都做好了用殺雞儆猴的手段震懾對方的準備。

    並非他們心狠手辣，非常之時非常行事。

    爲了不影響南筠大戰，驅世外宗派百萬人口下山的事必須快刀斬亂麻，越快越好！

    對敵人心慈手軟，那就是對自己殘忍。

    再者說，人口遷徙，其中總會有人因為各種原因死去，何必婦人之仁？

    “二位大人，我靳書流雖然只是這山區小鎮裡一個毛頭小子，但也知道家國大義。”

    靳書流作勢要跪下請命，卻被白黎單手扶住。

    他繼續道：“我只求兩位大人給我一次機會！絕不會耽誤大事！”

    “請讓我試試吧！”

    靳書流小時候上山採藥，有過一段奇遇。

    他遇見了一位重傷的白髮讀書人，靳書流為他包紮傷口，血卻怎麼都止不住。

    讀書人在臨死前坐化自解，變成了一本無字書...

    當時靳書流年幼，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還將書給埋了堆成小墳包以此祭奠。

    哪怕後來長大了，也從未想過去把或許能改變命運的書給挖出來，只想著讓那位溫柔和善的讀書人在地下安穩長眠。

    如今，靳書流也顧不得許多，萬一有用呢？

    那或許可以救下數萬人命！

    對得起讀書人‘達則兼濟天下’的使命。

    “好。”

    白黎看出他眼中的真誠，道：“既然你如此赤忱，我給你這個機會，隨軍去驅逐山中難民。”

    “若你真的能勸說對方老老實實下山為民，我表你為我軍中司委。”

    “若你失敗了...你也得追隨我左右，以後替我賣命。”

    “怎麼樣？”

    老實講，白黎壓根不相信靳書流能成功。

    他覬覦的是靳書流身上有可能的‘禁忌’潛能。

    因此略施手段，將其納入麾下，以待之後慢慢發掘其禁忌。

    “多謝大人！”

    靳書流十分乾脆的一口應下，隨後就去後面收拾行李了。

    胖老闆見狀，只得偷偷抹眼淚。

    “真是傻小子啊，白黎，你看上他哪點了？”

    藍森見狀，失笑搖頭。

    像這樣沒頭沒腦的熱血青年，他在國內見的太多了。

    目前也沒看出靳書流有什麼出衆的地方。

    “讓他試試罷了，不影響大局。”

    “再者說，萬一呢？萬一他真的有作用，豈不是好事？”

    白黎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期望。

    這是他和藍森最大的區別。

    藍森鐵血法家作風，眼裏容不得沙子。

    白黎身上至少還有些浪漫主義在。

    ......

    既然商議好了對策，白黎和藍森即刻動身。

    白黎帶著靳書流乘車來到軍營，並召集全軍各級軍士官趕來指揮部。

    一路上，靳書流肉眼可見的緊張。

    在緊張的同時，又有一絲絲慶幸，因為之前藍森親口告訴他這段時間並沒有西域難民下山做交易，所以他沒有抓任何人。

    隨行的烏力山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懂白黎為何要把這煮涼茶的小子帶上。

    “烏力山，本座即刻便要和藍大人上山拜訪大覺古廟，軍中事宜，便交給你和卓雲航、烏雨梅、大冢智也、張宛瑜全權處理。”

    指揮部中，白黎單手撐頭，目光掃過眾軍士官。

    他朝烏力山繼續道：“五日之後，由你俍兵乘坐日出號開道，全軍開撥上山，找到西域難民的棲身地。”

    “本座的天蒼雷雲也會隨軍，你們的任務只有一個，無論採取何種方式，把全部西域難民帶下山交給六部官吏。”

    “明白？”

    計劃就是這樣，白黎和藍森先上山，拖住大覺古廟的和尚，隨後大軍入山抓人。

    “是！”

    以烏力山為首，眾人昂首挺胸的迴應響徹四方。

    “靳書流，你也隨軍前往。”

    “本座只給你一次機會，去勸西域難民不要反抗，否則你也看到了，本座麾下大軍可沒什麼耐心。”

    白黎微微偏頭，朝忍不住兩股戰戰的靳書流提醒道。

    “是！”

    初入軍陣的靳書流即便現在怕的要死，依舊用最大的聲音模仿烏力山等人的語氣鄭重回道。

    這股子風骨，對得起生他養他的十萬大山。

    ......

    傍晚。

    白黎單獨前往古馬鎮，與正在和女兒藍羽然小敘的藍森再度匯合。

    他特意換上當日獲封右將軍時得到的戎裝，整體造型復古，黑甲黑袍黑帽，鮮紅披風上繡著‘九州八疆四洋’圖。

    威風凜凜的同時，不乏桀驁銳意的韻味。

    少年將軍如斯，扛起了龍夏國新一代崛起的大旗。

    同樣，藍森也是一席復古青色長袍，和白黎形成一文一武的組合。

    二人和淚眼朦朧的藍羽然道別，並肩前行，踏上山嵐呼嘯、雲霧不散的十萬大山之中。

    天下紛擾四十年，鴻業說與山鬼聽。

    這一趟，他們便要將龍夏國元宙這四十餘年的滄桑事業，說與山鬼聽、說與那世外高僧聽。

    看看他們，是否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