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紅棗在倉庫裡清點了一下貨物，張強過來，說是嚴鬆來了。

    她略一思考，就大致上明白嚴鬆來的原因了，老鍾那邊說，跟嚴鬆簽約的合同，只剩最後一步了，偏偏這時候嚴鬆來了廠子裡，看來，他是想來視察一下，再決定要不要籤最後一步吧。

    “張強，你跟我過去接待一下。”陳紅棗拍了拍手上的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

    張強也知道，這是筆大生意，大意不得，於是緊緊跟在她身後。

    嚴鬆的車停在廠子外面，鋥亮發黑，光滑得像是麵鏡子。

    司機開啟車門，嚴鬆從車裏走了下來。

    跟上次吃飯相比，嚴鬆這次看起來正式了一些，穿著一件灰色的夾克衫，腋下夾著黑色公文包，下身穿著同色系的褲子。

    陳紅棗往前快走幾步，握住了他的手，“嚴老闆，歡迎歡迎。”

    嚴鬆目光隨意地看了大家一眼，“陳老闆，我前腳纔來，你們後腳就出現了，看來訊息靈通得很啊。”

    陳紅棗笑了，“整個縣城裏，誰不知道嚴老闆開的車呀，你一出現在廠子外面，大夥兒就認出你的陣仗來了，我讓人準備好了茶水，快請進吧。”

    一行人往裏走，嚴鬆也仔細打量起這家炮竹廠。

    廠子裏外倒是維持得很乾淨，看得出來，平常是有人在打掃的，工人們看上去也很規範，全都穿著統一的藍色工裝，衣服上有著編號，還有些工人戴著口罩。

    嚴鬆指了指戴口罩的工人，“為什麼要讓他們戴口罩？”

    陳紅棗解釋，“這些工人是負責往紙筒裡裝鉛粉的，出於對他們健康的維護，廠子裡就安排了口罩，讓他們都戴上。”

    “是個好習慣。”嚴鬆讚賞。

    看著嚴鬆的表情，陳紅棗心裏偷偷高興了，看樣子，今天這頓視察應該能安然度過。

    走到一處倉庫旁邊，陳紅棗看見了一個工人，他背對著他們，靠在角落裏，伸手往褲袋裏摸著什麼。

    看著那人鬼鬼祟祟的模樣，陳紅棗心裏隱約有種不好的感覺，果然，沒等她走過去，那人已經從兜裡摸出了一支菸，和一盒火柴。

    陳紅棗腦子裏警鈴大作，她正要過去阻攔，身邊的嚴鬆已經重重咳嗽了一聲。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對方一跳，那人急急忙忙轉過頭，看到陳紅棗，臉色都變了。

    他慌忙丟下手裏的煙，“廠……廠長……”

    陳紅棗眉頭緊皺，心裏實際上已經想發火了，“你在幹什麼？”

    工人不敢迴應，縮著脖子支支吾吾，“我……我沒幹什麼……”

    “那這是什麼？我不是再三強調，不準在廠子裡抽菸嗎？你是想讓整個廠子出事才行？”陳紅棗厲聲道。

    這項規定她反覆強調，沒想到到了今天，還有人抱著僥倖心理揹着她幹。

    工人臉色發白，帶著哭腔說道：“廠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想要聞一聞香菸的味道。”

    “那火柴呢？你把火柴拿出來難道也是我看錯了？”陳紅棗語氣一次比一次嚴厲。

    工人不敢吱聲了，低著頭表情沮喪，他知道陳紅棗對這件事看得有多重要，自己犯過一次錯以後，陳紅棗肯定不會容忍他第二次了。

    張強見場面有些難以收拾，急忙出來緩和氣氛，“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麼？還不快下去？”

    工人灰頭土臉地在陳紅棗面前消失，眨眼間就不見蹤影了。

    陳紅棗轉過身，有些尷尬地衝嚴鬆笑了笑，可轉瞬間，她就知道自己錯了。

    嚴鬆沒有笑，他的臉色很難看，表情像是被凍結了一樣。

    陳紅棗心裏打著鼓，隱約覺得今天這事要出大問題。

    她正不知道要怎麼跟嚴鬆解釋，嚴鬆已經神色冷淡地開口了。

    “你知道炮竹廠裡發生煙火問題，會是什麼後果嗎？”

    “嚴老闆，對不起，今天的事完全是一場意外，我已經跟工人們強調過很多次了，可我沒想到他們會一再犯錯。”

    “陳老闆，你現在跟我說這些，一點用也沒有，”嚴鬆打斷她的話，“你知不知道，一旦發生爆炸跟火災，這裏的人全都活不成？這麼重要的安全事故，你平時是怎麼強調的？強調了之後就是這種效果？”

    陳紅棗張了張嘴，試圖解釋，嚴鬆已經不耐煩地說道：“光是看到這種事就已經夠讓人膽戰心驚了，我簡直不敢想象，要是真出什麼意外了，我的生意得被你拖累到什麼程度。”

    事情是陳紅棗這邊出了紕漏，她毫無辯解的餘地，可她還是想做最後的努力。

    “嚴老闆，我希望你能給我們一點機會，最後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會……”

    “行了，我不想聽這些藉口，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陳老闆，我在生意方面一向很謹慎，你們廠子現在有很大的風險，如果我還繼續跟你合作，到時候坑的只會是我自己。”

    嚴鬆說完，擺了擺手，轉身夾著公文包離開。

    陳紅棗張了張嘴，想要叫住他，她跑了幾步跟到廠子外面，然而嚴鬆的車子已經開走了。

    “廠長，這下怎麼辦？”張強急了。

    陳紅棗一聲不吭，她抿了抿唇，半晌，低聲道：“算了，先回去吧。”

    張強有些氣憤，“都怪剛剛那個工人，要不是他抽菸，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我現在就去找他！”

    陳紅棗叫住他，“算了，你現在去也無濟於事，至於那個工人，按照工廠規定開除他，再給他一些遣散費吧。”

    張強看出陳紅棗心情不好，不想打擾她，於是低聲答應，轉身走開。

    陳紅棗回到辦公室裏，獨自坐在桌子前面，滿腦子想的都是倉庫的貨。

    一下子生產這麼多，可嚴鬆又不肯跟她做這筆生意，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貨堆在倉庫裡壞掉？

    她想了很久，發現除了去求嚴鬆，好像也沒別的辦法。

    陳紅棗咬了咬唇，驀地起身穿上外套，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她心裏已經下定主意了，還是要去找嚴鬆才行。

    縣城最好的旅館裏，陳紅棗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然後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