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8病房。

    與走廊裏其他高階病房截然不同的是，門口守著兩位如挺拔雪松的保鏢，板着臉的模樣像是機器人，需要指令才能啟用。

    郭叔停在病房前，面對兩位高大的保鏢絲毫沒有反應，而是微微彎腰對老爺子說，“就是這裏了。”

    保鏢的眼珠子都不轉動一下。

    郭叔主動介紹，“這些都是沈小姐的家人。”

    保鏢對視一眼，沒有任何疑慮的側身，幫他們開啟門，“青請進。”

    彷彿找到了自己的地位，李慈的臉色逐漸緩和。

    聽見門口的響動，正在床上吃葡萄的沈斯年抬了抬眼，語氣敷衍，“誰啊？”

    輪椅和地面接觸摩擦傳出的獨特聲音讓沈斯年瞬間就識別了來人的身份。

    懶散的態度收了起來，隨手拿了個枕頭墊在背後，好整以暇的等著“所謂家屬”的出現。

    “是我，”老爺子沉沉出聲，開口就是訓斥，“出這麼大的事不知道給家裏說？你是準備死了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顫抖，似是壓抑著強烈的情感。

    沈斯年捻著葡萄的手指不自覺的用力，精美的指甲扎進葡萄裡，滲出的汁水在空氣中散發出獨特的甜香。

    只是一瞬間，她就調整好心情，自然的反駁，“我沒死。”

    懶懶散散的，彷彿人命在她這裏並不重要。

    李慈見狀，連忙說，“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你爺爺就是關心則亂，你出這麼大事兒，家裏人擔心死了，也不知道給家裏打個電話。”

    說著，還別過臉去，發出兩聲抽泣，肩膀微微顫抖，傷心極了的模樣。

    老爺子怒火中燒，可是看著她蒼白的臉色，還有頭部明顯被血液浸透的紗布，狠心的話又說不出口，只能用手拍扶手，“你是不是要氣死我！”

    沈斯年意興闌珊，“沒興趣，畢竟我又不想繼承你的遺產。”

    整個沈家，敢和沈老爺子說話如此大逆不道的也就她自己。

    但老爺子表現很平靜，“醫生怎麼說？”

    衛生間傳出的聲響率先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老爺子眼神銳利，“病房裏還有別人？”

    柳信推門走出來，滿臉抱歉，“您好。”

    好歹是炙手可熱的大明星，而且沈思玉每天在家裏唸叨，老爺子有幾分熟悉。

    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想到什麼，老爺子臉色一變，斥責道，“成何體統！沈斯年！我這些年教你的都丟了嗎？”

    顯然是聯想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方向。

    沈斯年無心解釋，“您愛怎麼想怎麼想。”

    若是以往沈斯年自掘墳墓，沈思玉一定高興的能多吃幾碗飯，可是另一個物件變成柳信就另當別論了。

    她主動開口為柳信辯解，“爺爺，柳影帝和姐姐是好朋友，也是聽到姐姐出車禍過來探望的。”

    沈斯年的朋友魚龍混雜，何況這兩年更是過分，緋聞滿天飛，老爺子也不再插手，還真沒往朋友方面想。

    在他眼裏，沈斯年的朋友沒和她一起出事兒都不正常。

    “是這樣嗎？”他看向沈斯年。

    “是的，”柳信站直身體，沒有了剛開始的拘謹，遊刃有餘的面對沈老爺子極具威嚴的目光，“我和沈導是很好的朋友，這次正巧在附近工作，聽聞她住院，買了東西過來看望。”

    垃圾桶裏的果皮紙屑做不得假，茶几上還有一束花優雅綻放，而且花朵也不是令人誤會的玫瑰什麼的，很有說服力。

    老爺子表情稍緩，點了點頭，“阿年這孩子心思單純，我身為長輩，也是怕她走上歧路被騙。”

    被暗指感情騙子，柳信絲毫不慌，“我已經在這裏停留很久了，那邊還有工作走不開，就先告辭了。”

    沈家人進來之前他就是要走的，一聽到說話聲，不知道方不方便出去，纔不小心弄出了點動靜。

    沈斯年勾唇笑了笑，“路上小心。”

    “爺爺，我送柳影帝出去，”沈思玉完全沒有看望病人的自覺，壓抑住內心的驚喜，“等下就回來。”

    柳信剛想出聲婉拒，就被老爺子阻斷了後路。

    “去吧，你是阿年的朋友，又如此緊張她，身為家人應當感謝。”

    柳信無奈，只能照辦。

    而後推開門就撞見被堵在門口的年輕人。

    柳信識別人的能力很強，一眼便認出了，“陳佑禮？”

    沈思玉愣了愣，“什麼？”

    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因為他是第一個被沈斯年帶回老宅，讓老爺子把關的男朋友雖然最後依舊慘淡收場，但沈思玉對他印象頗深。

    畢竟他可是嚴詞拒絕了她的示好。

    這會兒看到，幸災樂禍居多，“陳佑禮？不是堂姐的前男友嗎？”

    她“驚訝”的捂住嘴，“姐姐和他分手快一個月了，這時候來做什麼？不會是蓄意報復吧？”

    將她拙劣的表演看在眼裏，柳信面無表情，“你過來有事嗎？”

    陳佑禮也摘下口罩，露出清秀好看的臉，笑起來的時候很乖的樣子，“前輩，您也來看阿年嗎？”

    “阿年可能不太想看到你，”柳信語氣疏離，“她身體沒有大礙，多是擦傷，你可以不用來。”

    陳佑禮笑笑，“阿年的小姨擔心她，託我來看看。”

    很好的理由。

    起碼柳信找不出理由反駁。

    男生臉色憔悴，似乎很久沒有休息好，柳信意有所指，“阿年不太喜歡錶裡不一的人。”

    裝可憐如果有效，陳佑禮可能就是沈斯年的前前前…男友了。

    沈思玉也不想跟他多廢話，便催促柳信，“柳影帝您不是還有工作嗎？我送您，剛好下去買點日用品給姐姐。”

    站在柳信身邊，她笑的羞澀，明眼人一看便知。

    柳信內心煩躁，但該做的場面還是要做，他朝陳佑禮點點頭，“我先回去了。”

    待兩人順著走廊逐漸遠去，陳佑禮繼續靠牆站著，和兩名保鏢正面對峙。

    他特別討厭沈思玉，裝作天真無邪的樣子，每次都想挑撥他和沈斯年的關係。

    到現在為止，他堅定不移的相信，他和沈斯年的分開一定有沈思玉的功勞。

    ……

    觀察著柳信的步伐，沈思玉故作不經意的提起，“您和姐姐是好朋友，那您知不知道姐姐為什麼和陳佑禮分手呀？我記得他們兩個在一起時間有快兩個月呢，陳佑禮還說不出意外姐姐會和他訂婚呢。”

    柳信渾身上下都寫著疏離，“性格不合，或者其他什麼方面都有可能，具體我不太清楚。”

    沈思玉還想說什麼，卻被柳信制止，“沈小姐，就送到這裏吧，我認識路。”

    “我……”她咬咬唇，知道只有沈斯年的話題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便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姐姐以前學習很好很聽話的，是所有長輩眼裏最完美優秀的孩子，也是我的榜樣，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就變成這樣，爺爺從剛開始的生氣責罵，到現在放任不管，但是我知道，爺爺一直沒有放棄姐姐，如果可以，我很想姐姐變回以前的樣子，您覺得姐姐現在真的開心嗎？”

    “姐姐每天認識不同的男人，看上去笑得很開心，但我瞭解她，那都是強顏歡笑。”

    說著說著，她眼裏流出兩行清淚。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她還是很適合做演員的。

    柳信面無表情的看了會兒，才道，“我和阿年是朋友，但她也不是什麼事情都和我說，這我幫不了你。”

    沈斯年對她們的不喜那麼明顯，他是瘋了纔會相信她的話。

    沈思玉抬手擦拭眼角的淚，故作堅強，“您不相信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在所有人眼裏，我都是那個嬌縱任性壞脾氣的千金小姐，可是我的兩位姐姐那麼優秀，誰又能看到渺小的我，我只是嫉妒他們能得到長輩的誇獎而已，我有什麼錯。”

    眼看方纔的抒情線路走不通，她又開始裝可憐博同情，柳信皺起眉，只想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柳影帝，我很感激您為姐姐做出的一切，您願意給我這個答謝您的機會嗎？”

    沈思玉抬起臉，哭的梨花帶雨。

    柳信沉默幾秒鐘，在她充滿希冀的目光中，冷漠道，“這都是我自願的，不需要回報，抱歉沈小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竟是軟硬不吃。

    任由她說的天花亂墜，絲毫不為所動。

    男人走進電梯，到最後一刻，臉上也沒有任何為之動容的表情。

    …

    隔壁安全通道，背靠著牆體的男生呼吸聲都緊張的放到最輕。

    白色的T恤蹭了許多灰塵也沒時間拍打，目光落在光線昏暗的樓梯道，動作極其小心，準備挪動身體，看能不能在不驚動門口女孩的情況下偷偷離開。

    就在這時。

    沈思玉恨恨的跺腳。

    那聲響讓人絲毫不懷疑，若是踩在人的腳上，必定多出一個窟窿。

    “不解風情！沈斯年有什麼好！”

    剛要離開的男生動作倏然頓住，背靠著門板，讓自己能夠聽清楚她的話語內容。

    沈思玉越想越氣，不停的咒罵，“一個人儘可夫的老女人，不知道和多少男人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