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該醒了
勤兒看不見飄在一邊的祁安,跌跌撞撞的往倒在桌子上面的翠屏跑去,邊跑邊焦急的喊著:“母親!”
見他跑進來,榮嫻的臉上一下就變得很難看。
她謀劃多年的局,在即將成功之際功虧一簣。
祁安的臉色也不好看,明明是應該窩在懷裏撒嬌的孩子卻要面對這麼個陰私殘忍的場面。
勤兒抱住翠屏,察覺到她停止的呼吸和開始泛涼的體溫,一下子慌了神。
“大夫!大夫!來人啊,快找大夫!”
“可憐的孩子。”榮嫻面色含悲,用手帕壓了壓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伸出手企圖粉飾太平,“你母親她病重多日,將你託付於我,現在是撐不住了。”
“啪”的一聲,伸出去的手紅了一片。
勤兒紅著眼睛衝榮嫻嚷道:“你胡說!我母親身子一向康健,怎可能病重,分明是你害了她!”
榮嫻拿起翠屏堪堪寫到一半的紙張,對勤兒不緊不慢道:“若是我害她,她又怎麼可能會寫手書給我要將你過繼呢?”
“母親仁善,定是你這個毒婦花言巧語誘騙了她!”
“你現在心緒不平,我即便解釋你也是不聽的。還是先回房休息吧,至於你母親我會好好安葬的。”說著就命下人捉著勤兒的手,要將他帶離這裏。
勤兒被兩名下人按住,一邊掙扎一邊對榮嫻罵道:“毒婦!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要來搶別人的孩子。可見你是生性歹毒,你不配有孩子!等父親回來了,我一定告訴他,是你害死了我母親!”
旁邊的心腹丫頭抬手製止了那兩個想要將人強行拖走的下人,輕聲對榮嫻耳語道:“夫人您看……”
榮嫻陰沉著臉突然笑了,“罷了。既然用不了,那索性就不要了。”
似乎是勤兒說的話刺到了榮嫻的痛處,他沒有馬上被榮嫻殺害,只是被關進了一個滿是老鼠的柴房。沒有水,也不給飯,有種要他自生自滅的意味。
在這種環境裡,餓了兩天的勤兒爲了活下去,爲了給他母親討一個公道,他開始抓老鼠。
祁安就這樣看著這個曾經窩在她腿上撒嬌,吃飯有時候還要人哄的孩子生吃鼠肉,生飲鼠血,然後,睡著的時候再被老鼠啃食。
她放聲大哭,崩潰的不能自己。
就這樣熬了幾天,他始終都沒有等到他想要的公道,他死了。死的時候,他在黑暗裡睜著眼,瞳孔散大望天。嘴裏,還沾著腥臭的老鼠毛,身上被老鼠啃食過的地方,有的深可見骨。
祁安覺得自己的心碎了,她晃了兩晃,掉到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一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逐漸亮了起來。
是真正的翠屏。
“你都看到了?”她歪著頭打量了一下祁安,自顧自說道:“從小,我爹就告訴我與人為善,不作惡,要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要出淤泥而不染,然後他把我賣進了青樓。即使如此,我還是做到了。
青樓那幾年,老鴇教導我要乖巧聽話,我也做到了。
做了妾以後,他們要我的孩子,我雖然不捨,但也給他們了。
可是你看看他們都做了什麼!”
她突然暴躁起來,像只猛獸在咆哮。“這些人錦衣玉食高高在上,滿口仁義道德,卻不把人命當回事。他們害死了我還不夠!他們還折磨我的勤兒,讓他零碎受苦,死不瞑目!
我自認一生不曾為惡,應當有好報,哪怕沒有也不該如此下場。而那些人害了人卻還依舊綾羅綢緞,吃穿不盡的好好活著!這公平嗎?”
她咯咯的笑起來,猙獰的臉上帶著令人膽寒的憤恨和譏諷。
“天道不公,好人枉死,惡人得勢。既然無人為我主持公道,那這個仇我就自己來報。哪怕要成為惡鬼永墮十八層地獄,我也要拉著他們一起。”
“那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裏?又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你想要報仇?明明只要你說了,我就會幫你的。”祁安壓低著嗓子問她。
“不是我帶你來的,是你強行讀取了我的記憶。”翠屏冷冷的看著她,突然露出了個惡毒又瘋狂的笑容。
“你想幫我是嗎?有人告訴我,只要殺了你,勤兒就能活過來。只要殺了你,我就能有足夠的力量去找那些人報仇,只要你死了,一切就都好了。”
她一步一步的逼近,那雙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引人注目。
不知道為什麼,祁安沒有逃跑也沒有任何反抗的念頭,她只是平靜的站在那裏。翠屏卻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化作煙霧消散了。
“你該醒了。”
一片黑暗中,有個聲音對她說。
祁安睜開眼,是有些熟悉的天花板。
“你醒了啊。”和有些熟悉的聲音。
“這是哪裏?”祁安有些茫然,好似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恍若沉溺在夢中還未清醒。
“怎麼?連自己的房間都不認識了?”如娘問道。
祁安抬起自己的手,仔細的看了看才終於確定般的輕聲呢喃:“我回來了啊。”
好像做了太長太久的夢,反而記不起自己是誰。
“回來?你哪裏都沒去好嗎。”如娘哼了一聲,“你昏迷以後一直睡在這裏,整整五天水米未進,醒來以後還能這麼精神,從某種程度來說也真是厲害啊。”如娘見她神情有些恍惚也並不太在意,仍然用一貫的態度對她。
祁安沒有理會如娘,甚至沒有扭頭看她一眼,她只是直愣愣的看著天花板,夢魔般的喃喃自語道:“我還以為,我死了。”
“爛命好活,哪那麼容易死?”一個人倚在門上笑看著她,就是那個把她當作暗器用的混賬。
可此時,祁安卻沒有心情計較之前的事了,她恍惚著,用夢一樣的語氣問道:“素潔呢?我是說那個鬼。”
“她不叫素潔。我在邙州城查過了,她是一個富貴人家從青樓買回來的小妾,叫翠屏。”如娘回道。
“她就是素潔。”祁安搖了搖頭,輕聲說:“她在九歲前就叫素潔,那是她爹給她的名字。”
“你為什麼會知道?”如孃的臉色終於變了。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裏我是被親爹販賣的孤女,是倚紅樓裡無人問津的妓。我被人害死了,我的孩子也被人害死了,我好恨,我很想報仇,我很想。”她頓了頓,彷彿被翠屏附身一般,用一種惡毒的聲音說出了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殺了他們。”
如娘聞言突然一耳光打在祁安的臉上,她的臉上登時紅了一片,可見用的力氣不小。
“醒了嗎?”如娘面無表情的問道。
祁安捂著臉,疑惑且迷茫的看著她,有些微的可憐,“為什麼?”
“你沒有資格。”如娘神色漠然,“翠屏也好素潔也好,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這都不是你的人生。就算你再憤懣再不平,只要她沒有向宿鬼棧提出她的願望,付出她的代價,你都沒有資格去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