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要辦的事情都還有很多，只是眼下這一刻闔家歡樂，似乎也是少有的寧靜祥和。

    今日許是人數太多了，紀家的後廚忙得雞飛狗跳，倒頭來，還是從京郊的多寶樓點了不少菜回來裝點，才勉強擺滿了一大桌子。

    而楚傾月愕然的看著面前幾乎擺滿了整個大院的桌子，似乎沒想到紀家的金絲楠木做飯桌已經夠奢侈了，而這個本來就體積可觀的桌子竟然還能從下面展開放大一圈？可以說是長見識了。

    楚傾月幾乎從沒這般熱鬧的吃過飯，畢竟以前參加宮宴和一群老夫子坐一起勾心鬥角看花燈對她來說，不叫吃飯。

    而此刻一家人其樂融融，哪怕新年已經過去了大半，但在紀家火紅燈籠還未拆下來，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團團圓圓，似乎纔有了那麼幾分年味。

    只是此刻，楚傾月感覺身旁的寧君臨雖然笑著，眼底卻或多或少有幾分落寞之色。

    於是她夾一筷子菜放在寧君臨碗裡，聽她語聲輕輕道：

    “君臨，怎麼了，沒胃口？”

    寧君臨剛準備動筷子，聽楚傾月這樣問，卻是一愣。

    他眨了眨眼，不等說話，楚傾月卻似乎想明白了什麼。

    寧君臨應該也是想家了，就是不知道他這些年，逢年過節這種看別人闔家團圓的日子都是怎麼過出來的。

    而此刻，她也只是伸出手，輕輕搭在寧君臨手臂上，見她輕輕一笑道：

    “好日子開心點嘛，以後我們也會有一個家啊~”

    她的嗓音夾雜了幾分期待和激動，卻看寧君臨指尖一頓，思及此，眼底的落寞之色更深了些。

    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以前從來不為這種事情矯情，可是今日卻忽然覺得人間冷暖，唯他獨善其身一般。

    想到身邊還有她，或許是心裏唯一一處暖意，只是她……又能陪他到多久呢……

    如此想著，寧君臨下意識想輕嘆一聲，只是一轉眼，想到楚傾月還在身邊，便收斂了眼底淡淡的愁緒，只是展開半分笑意道：

    “哪有什麼不開心的，當王爺繃著臉習慣了，別放在心上。”

    楚傾月聞言一愣，見她張了張嘴，竟覺得寧君臨這話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因此一時間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拉著寧君臨歡歡喜喜的吃飯！

    明明是平日裏常吃的飯菜，只是這一刻一家人都在身邊熱熱鬧鬧的，卻一時間也覺得心裏暖洋洋的，彷彿有什麼要化開了一般。

    席間，楚傾月聽聞，其實今年是整個紀府聚的最全的一次。連大哥都把兩個幼子接了回來，吃飯吃到一半，便坐不住的去院子裡玩耍起來。

    如此看著一群孩子打打鬧鬧，楚傾月眼前卻不由閃現出歷悠悠的身影來……

    她一愣，心裏卻像是空了一小塊，近來的事情太多太雜，以至於這種不捨的情緒壓抑到現在才突然窺見冰山一角。

    她雖說不喜歡孩子，可歷悠悠乖巧懂事聽話，畢竟是個例外。

    她忽然在想，若是歷悠悠在此，說不定眼下也可以跟這幾個猴崽子們玩耍一陣呢，畢竟平時總是跟著她，應該也怪無聊的。

    就是不知道，當時她在冺城給歷悠悠帶回來的‘情緒’，歷悠悠吃了沒有~

    她的沉默看起來那般平靜，可許是寧君臨格外關注的原因，此刻看起來也是格外的顯眼。

    他忽然覺得，也許正是因為彼此的眼裏只容得下對方，方纔的楚傾月才能敏銳的察覺到他的異樣……

    不管怎麼說，兩個人已經相伴平安無事的走到了這一步，眼下的結局對於他們二人來說，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之前派花無缺去天青國安頓了寧君威，據聞天青國上下卻難得的沒有生出什麼意見，倒也不知道楚傾月讓花無缺轉交給天青國宰相的信上又寫了些什麼。

    對於這個鬥了多年來的‘大哥’，寧君臨心底裏倒是也沒什麼恨，反倒是覺得……

    目的都達成了，眼下在靈界的最後一絲執念似乎也斬斷了，便忽然覺得沒什麼意思起來。

    仔細想來，他二十餘載孑然一身，倒是也從未想過如今還能像這樣，坐在人家家裏，跟她和她的家人吃一頓團圓飯。

    這麼多年來，寧君臨對於團圓兩個字從來都只停留在表面，卻從不曾深入感受過其中的含義。

    而這一刻他看向眼前的繁華盛景，再看向身邊的她笑靨如花，似乎團圓這兩個字突然就變得圓融而深邃了起來。

    是一種氛圍一種溫度，一種與她坐在幽靜處，仰首望皓月的皎然。

    而此刻，夜深，畢竟兩個人還沒有正式成親，也難免要分房而睡，許是因此，又許是因今日氛圍所染，寧君臨則更不捨放開楚傾月的柔荑。

    彷彿一鬆手，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就會蔓延到心裏，讓人無處可逃。

    只是此刻，他看了看沉甸甸的天色，和被紀府的燈火通明所映亮的一片雲色，不由得在思考……

    今年的年，浩然是怎麼過的？

    夜半，皇宮。

    一豆燭火飄飄搖搖，連帶著紗籠都平添了幾分活色。

    這才接管政務不到幾天，呈上來的摺子便多數都是催他選秀立後的，讓人煩不勝煩。

    甯浩然揉了揉眉心，沒好氣的將摺子重重合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而他仰首靠在御書房的椅背上，不由得思緒放空的看向頭頂上方空洞的黑暗，隱約的光似乎無法成為黑夜裏的救贖。

    腦子裏魂牽夢縈的，仍然是她的影子。

    可是……可是她最初所遇到的人，竟也是寧君臨。

    思及此，甯浩然臉上浮現出幾分茫然之色，一時間似乎不知道，在漫漫的時間洪流之中，與她並行時日最長的一直都是他，為何……

    “為何那個人，一定要是二哥呢……”

    空洞的呢喃聲傳來，與此同時心頭還有一陣陣的不適感，洶涌而上。

    他合上眼，微微按住心口，似乎那裏還有什麼在刺痛胸口。

    若是寧君威，他可以大大方方的將人給搶過來，若是其他凡夫俗子，他也可以用皇權將她給強壓過來。

    哪怕是安豐羽，待到時機成熟，他直接攻入天青，連她帶城池，都可以一同握在掌心。

    可是為何是二哥？

    為何……是與他相依為命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