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薄情之人
“切,楚傾月,你別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本宮稀罕騙你不成?”
她說著,只是努力收斂住自己的情緒,卻壓不住語聲中的哽咽道:
“我只是不希望他死了,還要被你誤會一輩子……”
楚傾月深吸一口氣,不說話,張鈞涼卻自顧自說了起來。
見她伸出手,輕輕撫過安豐羽的鬢角,見她眼底流露出一抹溫柔,一時間彷彿又有了幾分豆蔻年華,楚傾月見過的那分明媚。
她動作輕輕,像是怕吵到身旁的安豐羽一般,低聲道:
“楚傾月,我一直都跟你說,安豐羽是個傻子,滿腦子天下治國,這麼多年來也沒幹出個什麼名堂,但是他心裏是不壞的……”
她說著,彷彿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意中人有多麼優秀一般,眼光放空了些。
“我們幾個一起長大,你卻遠離他的廟堂,你不知道他夜半也會起來秉燭夜讀,你不知道他也曾為南境的水患愁得一夜一夜睡不著覺,你不知道他跟我說過多少次你的事情……”
眼中的淚花再次翻涌上來,她幾乎快要看不清安豐羽的容顏,卻彷彿在一片朦朧之中,見到他正安然而立。
依舊是少年時的明媚顏色,彷彿對她伸出手來,在輕輕地喚她過去。
張鈞涼的語聲空了些,全然不顧楚傾月的抗拒,只是一字一句道:
“他負了你,也負了全天下,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我就儘可能的撿著你可能不知道的說。
當年抄你家的人是戚睿誠,他說他去的時候,只剩下你和你那個弟弟了,戚睿誠似乎想殺你,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殺不了你,最後只能將你帶走。
美其名曰是想辦法抽去你身體裡的氣運,這樣的事情過了一年,戚睿誠一直沒有成功,安豐羽卻說你年紀那麼小,總不能一直關在地牢裡……”
她說著,心底有綿密的痛楚涌上,似乎想要質問安豐羽,為何一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柔,卻大多都給到了楚傾月身上。
如張鈞涼所說,她說的好多事情,楚傾月都不知道,亦或者,是不曾意識到。
而此刻,她的嗓音都有些啞了,卻總是止不住喃喃道:
“楚傾月,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他是個傻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他一直說他對你是愧疚,但是他做的事情放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那都是愛……
你總是笑我們在後宮爭寵,你雖不入後宮,卻總是能得到我們得不到的東西……”
楚傾月抿了抿唇,她眉頭輕輕蹙起,看向張鈞涼的眼光中帶了幾分審視。
她只覺得張鈞涼現在的狀態似乎很怪,有時候像是在與她說話,有時候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而她繼續說著,卻聽張鈞涼輕聲道:
“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們兩個若不是身份如此,才應該是同一種人……他悄悄地愛了你這麼久,你卻渾然不覺,倒頭來甚至只覺得他想殺你……
當初你們去前線,軍中的將士都覺得你們是互相喜歡的,不然怎麼可能互相扶持至今。
你總說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說你爲了這天青爲了百姓。但是你沒想過,你總是護著安豐羽,其實這皇帝誰當不是當呢?你還是捨不得他死……”
“他讓你以身犯險,是不希望自己親手讓你瀕死,再抽出你體內的氣運。
我問他,他總是說不敢,其實他就是怕你知道這一切之後記恨他,所以這麼多年來,如此簡單的事情,他卻從來都不肯自己去做。”
她的語聲在寂靜的深夜中彷彿掀起了一段遙遠的過往,張鈞涼不等楚傾月說任何話,只是固執的要求楚傾月把她說的話全部聽進去,彷彿楚傾月知道安豐羽的心意之後,他們還能有什麼新的結局一般。
這樣的執著令人看不懂,楚傾月也看不懂……
她只是看著張鈞涼的容顏漸漸迴歸了幾分熟悉之色,彷彿一時間風和日麗昭陽萬里,清淺池塘邊何葉青青。小舟上還是他們三人,安豐羽批摺子,她看她的書,張鈞涼就在一旁做她的女紅……
當時三個人各不相干的做自己的事情,這一刻忽然回首,楚傾月卻覺得那也許是自己人生中最為安寧的一段時光。
只是聽她說出來之後,她似乎也忽然意識到,一些從前不曾在意的細節。
他幾次三番的欲言又止……他安排的刺殺,明明可以輕易結果掉她的性命,卻又總是那麼輕易地被人識破,被人掙脫……
“楚傾月,陛下不是不瞭解你,其實……他是太瞭解你了。
他說他身染重疾時日無多,去見你,去殺你,也是爲了讓你能夠回來,為當年的事情做一個了結……
他不說,是不希望看到你難過,不希望你不捨對他動手。
他將自己的龍氣給了戚睿誠,說這是他能為天青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
他說他把他的性命留給你,這是他能給你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
楚傾月整個人一愣,明明覺得張鈞涼說的每一個字都可以聽懂,可是一連串的放在了一起,卻彷彿像是在用自己的雙眼,聽著別人的故事一般。
讓她如遭雷擊,卻再找不回半分當初的身臨其境。
張鈞涼抬起通紅的眼眸,看向整個人愣住的楚傾月,聽她苦笑一聲,語聲裡盡是悲涼和哀怨道:
“你看,他把自己的後事安排的如此明白,卻從來不曾考慮過我……你說感情這種東西,它就是不公平。我喜歡了他十年,整整十年,他要走了,卻從來不曾想給我留下點什麼……”
她話音落地,手也無力的垂了下來,整個人彷彿脫力一般,趴在安豐羽的屍首之上,彷彿在尋求最後半分早已徹骨的繾綣。
而楚傾月聽完她說的這一切,卻苦笑一聲,沉聲道:
“張鈞涼,其實他給你留的東西是最多的……以我對他的推斷,若是你說的屬實,他應該留了兩份遺詔……
一份是倘若我不曾殺了他,便將皇位繼承給你。
第二份應該是倘若我殺了他,最後求我,留下你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