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月似乎沒想過自己會在紀國公府醒來。

    她眨眨眼一愣，連忙想要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

    眼下心裏五味雜陳似乎一時間剝奪了最基本的話語權，她想張嘴，卻發現咽喉幹灼疼痛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雙眼腫如桃核，若是眼下有面銅鏡，恐怕鏡中是她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狼狽不堪……

    紀傾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趴在床邊似乎還沒醒來的寧君臨，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到底是楚傾月乾笑一聲，艱難的擠出話語道：

    “孃親，沒什麼事你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其實她很想抱著紀傾瀾痛哭一場，失去雙親的畫面歷歷在目，眼前的紀傾瀾卻是活生生的存在於眼前。

    只是眼下不只有寧君臨還在身邊，若是她當真在紀傾瀾面前情緒崩潰，只怕是什麼都瞞不住了……

    她已經沒有家了，又何必讓紀傾瀾面對‘女兒已故’的事實呢？

    一個人的傷痛就要一個人承擔，紀傾瀾張了張嘴，似乎也不知道眼下該說什麼，只聽她長嘆一聲轉身離去，背影中夾雜了幾分落寞之感。

    只是此刻，眼看著大門合上，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楚傾月咬緊牙關想要抽出掌心，自己安靜的躲在角落靜一靜，卻見寧君臨彷彿忽然被驚醒一般……

    他茫然的睜開雙眼，一身麻木，卻看手背上一抹水跡，不由得一愣。

    他愕然看去，正對上楚傾月眼底破碎到一發不可收拾的痛色，不由得也是呼吸一滯……

    “傾月……”

    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語聲中滿是無奈與心疼，只是不等他說話，卻見楚傾月驀然抽回雙手，又將自己蒙在了被子裡，彷彿被子以外的世界都與她無關一般。

    寧君臨見狀眉間緊了緊，似有無奈的伸手拍了拍她肩頭道：

    “別這樣睡，容易悶……”

    她肩頭細碎的顫抖隔著錦被傳達到掌心，彷彿也震顫得寧君臨心底一片水波盪漾。

    他長嘆一聲，用這輩子都沒如此溫和過的語聲道：

    “傾月，我真的沒有想讓你難過……”

    她猛地蜷縮起來，讓開他的大掌，似乎在抗拒他的觸碰。

    而寧君臨無奈重重嘆息一聲，竟也不管楚傾月的掙扎，只見他伸出手將把自己埋在被子裡的楚傾月連著被子一同抱起來，聽她崩潰般的哽咽道：

    “寧君臨你幹嘛！滾出去！！！”

    孰料寧君臨面對楚傾月的疾言厲色毫無懼色，只見他坐在床邊，連著錦被一同將她擁入懷中。

    他寬厚的大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將下頜放在她頭頂，語聲輕顫道：

    “你這樣，我看了難受。想哭就好好哭出來，想打就好好打一場，不要什麼事情都悶在自己心裏，該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要是把自己憋壞了，紀夫人不是也會難過嗎……”

    他的話語彷彿帶了蠱惑的意味，聽見‘紀夫人’之際，寧君臨卻感覺懷中的楚傾月明顯安靜了下來。

    她沒忍住嗚咽一聲，似乎再也繃不住山崩海嘯般的情緒，只見她坐起身來，掙脫束縛身體的錦被，宛如乳燕撲懷一般撞進寧君臨懷中，顫抖的指尖緊緊抓住他的衣裳，彷彿毫無所依的幼獸汲取人世間最後一絲溫暖。

    在紀傾瀾面前還要崩著情緒，在寧君臨面前卻似乎可以放下許多不必要的矜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許是把寧君臨當做揭穿這一切的仇人，就該承受她情緒崩潰的代價，又許是經歷了那一日地宮中的荒誕，又覺得寧君臨似乎和他人不同……

    就算以後不在一起，起碼也是這人世間可以不顧任何眼光的存在。

    寒意襲來，夾雜著他身上凌冽的木香盈入鼻端，似乎帶來幾分令人安心的暖意。

    心底的破碎似乎被一雙手輕輕撫平，原本即將崩潰的情緒卻彷彿找到了宣洩的途徑，見她終於放下心底的那份重擔，只是放聲大哭起來……

    而寧君臨滿臉心痛無奈之色，隨著她的情緒釋放出來，崩潰的哭聲在懷裏響起，似乎也有些微微紅了眼眶……

    他抬手，手中便憑空多出一張符篆來。

    他抖抖手將符篆引燃，淡金色四面八方鋪散開來，連屋外細碎的雪聲都漸漸消失在寧靜的世界之中。

    他稍微往床上坐了坐，微微後仰靠在她的床頭，隨即伸出手將她抖落的錦被提起覆於她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長嘆一聲，悵然的看著頭頂她的床帳，輕輕將她環住，伸出手在她後背帶著安撫的力道輕輕拍著，聽他悠悠道：

    “想說什麼就說，外面的人聽不到，你不希望我記得我就不記得……不管你是哪個楚傾月，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區別，若是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我便不要那本冊子了……誒。”

    他的心跳沉沉砸在心頭，語聲也彷彿帶了令人安靜的力量。

    決堤的情緒隨著崩潰的哭聲漸漸逸散開來，身體的滯澀彷彿也在一點點散去，感受到他溫暖的元氣從後心涌入經脈，似乎也在溫柔地撫平她內心開裂的縫隙……

    丹田處的滯痛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楚傾月卻早已沒有那個心情再管這些事情。

    等到懷中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窗外的天色已經漸漸沉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發頂，帶著幾分悵然和心碎長呼一口氣，感受到她漸漸安靜下來，紊亂的氣息也被他努力疏理到了平穩的狀態，心底一塊大石這才悠悠落下。

    沒想到經過這件事情的刺激，楚傾月情緒爆發之下與他交手一番，竟然以這種方式從築基境突破了……

    放在靈界，年僅十六歲的結丹期修武者，可以說是通古爍今絕無僅有，他卻不知為何，竟然有些高興不起來。

    若是常人恐怕早已經喜出望外，可是看過了那本冊子，得知楚傾月曾經經歷過的那一切，寧君臨卻自私的希望寧可楚傾月什麼都不知道，慢慢修煉慢慢突破，也好過以這種極端的方式刺激身體的潛力，用最危險的方式跨過兩個境界之間的鴻溝。

    若是他稍有處理不甚，只怕是楚傾月就算晉升也會走火入魔。

    他一邊慶幸自己反應及時將楚傾月帶回了紀國公府，一邊又在想今日之事過後，不知道國公府的人會怎麼看他……

    只怕是等她緩過勁來，還要怪他自作主張，讓她在自己家人面前失態。

    而寧君臨心底一片滯澀，感受著懷中她逐漸平穩的呼吸，心底裏五味雜陳，一時間不知道用什麼言語來形容。

    他只是伸出雙臂緊緊將她擁入懷中，聽他語聲輕輕道：

    “楚傾月，以後你不會再經歷這樣的事情了……今日之事我知錯了，以後的路，你若願意，我陪你走，你若不願，我替你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吧，別和自己過不去，這世間還是有很多人，值得你往前看一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