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端了碗黑漆漆的藥放在溫韞跟前，便聽林九離漫不經心的嗓音傳來，“孩子重要還是他重要？皇嬸可要想清楚。”

    溫韞緊握著拳頭，聽著他的話，怒氣上涌，忍不住上前狠狠一巴掌揮了過去。

    “林九離，你說的是人話嗎？”

    林九離的臉頰迅速紅腫，但他神色依舊如常，彷彿什麼也未發生，慢條斯理的抹了抹嘴角的血絲，輕笑著道:

    “我可未逼皇嬸，皇嬸若不願大可離去，我絕不會阻攔。”

    他的確沒有阻攔，可他明知整個京都只有他有羅纓花，還故意提出這樣的要求，分明是刻意為難。

    溫韞撫著小腹，這幾個月以來，她感受著腹中生命的力量，如今要讓他抽離，她怎麼忍心？

    她轉身，緩慢的往外走，身後再次傳來林九離的聲音，“皇嬸若是想清楚了，可以隨時來找我，我等著皇嬸。”

    溫韞握緊拳頭，加快步伐離開，回了攝政王府，卻也未曾進去，靠在門框邊，想著除了羅纓花還有什麼法子能讓她救晏忱。

    “小姐，殿下好像不太好……”如春擔憂的開口。

    溫韞壓下眼底的情緒，進了屋子，晏忱還躺在榻上，臉色越發不好，毒素已經在往上蔓延，還有一個時辰……

    再不找到藥引，就真的無力迴天了。

    溫韞忍不住捂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一邊抽泣著，一邊讓自己冷靜下來。

    眼下最要緊的是想法子！

    “對，想法子，我一定還能想到別的法子的。”

    她咬著下唇，腦袋飛快的旋轉著，如春倒了茶遞給她，擔憂道:“小姐，您喝杯茶吧？”

    溫韞擺手，正要拒絕，如春以為她要接茶，手一遞，砰的一聲，茶盞落地，茶水灑出來染溼了溫韞衣衫。

    如春臉色一白，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小姐，都是奴婢不好。”

    一邊擦著，一邊帶出了她脖子上掛著的墜子，她俯身跪在溫韞腳下，“小姐，您罰奴婢吧！”

    溫韞垂著眸子，看著微微晃動的墜子，眼眶有些發紅，啞聲道:“起來吧！”

    “小姐……”如春抬頭，看著那晃著的墜子，忍不住開口，“或許、或許咱們可以死馬當作活馬醫。”

    “什麼意思？”溫韞神色微怔，忙讓如春起來說話。

    如春摸了摸鼻子，輕聲道:“奴婢越想越覺得南院古怪，今兒便又去了一回，發現南院有間屋子收拾得很乾淨，奴婢想會不會是與殿下有關？”

    溫韞看著榻上的人，輕輕搖頭，“那與他中毒有何關係？現如今，我要的是羅纓花。”

    “可是萬一那屋子裏的東西是殿下送給您的呢？殿下待您這樣好，送的東西自然也是珍貴極了的，萬一有什麼解毒聖藥……”

    如春的聲音落在溫韞耳畔，她想的卻是晏忱與旁人不同，或許他還有什麼秘密可以讓自己救活他，如春說得也沒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事不宜遲，溫韞便趕緊跑去了南院，那天晚上來，許多東西都未看清，今日是白日，視線好了許多。

    一眼，溫韞就看到最裡頭的一間屋子，外頭都沒有灰塵，似乎是有人經常打掃，門口有把銀色的鎖，看不出來是什麼材質。

    溫韞緩步過去，摸著門口的鎖，上面的鎖孔形狀與她脖子上掛著的墜子上的雪花正好契合。

    墜子合上去果真很快就開了鎖，她推開屋門，裡面的場景讓她微微一怔，那與尋常的閨閣無太多區別。

    屋子很簡潔，一桌一榻，旁邊豎立著個櫃子，櫃子上放著一個荷包，溫韞認得，那是自己繡的。

    當初送給晏忱的，與荷包並排的是個盒子，看不出來什麼材質，盒子通體為玄色，正面有個凹進去的雪花印子。

    溫韞再次拿自己墜子上的雪花合上去，輕輕一擰，就聽見咔嚓一聲，盒子被開啟，裡面滿滿當當放了許多小物件。

    最上頭是一顆紙包糖，不知過了多久，糖已經化了，在糖下面是一塊糕點，也已經發黴了。

    緊接著是舊得已經看不出模樣的劍穗，一支雕刻得不算精緻的木簪，一個平安福，還有……一個杯盞。

    溫韞一一看完，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了，因為這盒子裏每一樣東西都曾經過她的手。

    稚嫩的童聲由遠而近，衝進她腦袋裏。

    “你叫什麼？”

    “奴才沒有名字。”

    “那……我替你取一個吧？嗯……以謹以程，以恪以忱。我便叫你阿忱如何？”

    “奴才多謝長公主賜名。”

    “不許自稱奴才，本公主不喜歡。”

    那是她與阿忱第一次見，姑姑帶著那個瘦弱的少年出現在她眼前，成爲了她的貼身侍衛，護她周全。

    後來……

    他日日跟在她身旁，對她唯命是從，看著她從不諳世事的小丫頭成為真正的長公主，看著她失去父皇母后，以一己之力對抗老奸巨猾的朝臣。

    可也是這麼一個人，去了邊境征戰幾年，被她一收扶持成了權臣，到頭來卻是遞給她一杯鴆酒。

    “臣恭送長公主殿下殯天。”

    這是他同她說得最後一句話，仍舊恭敬有加，卻是這世上最為刺耳的話。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溫韞連著退了幾步，笑得花枝亂顫，笑得眼淚從眼角滑落。

    “荒唐、荒唐啊……”

    “王妃？王妃您這是怎麼了？”如春扶住踉踉蹌蹌的她。

    溫韞搖搖頭，繼續大笑著，怎麼也止不住，如春沒法子，只好陪著她，守著她。

    笑夠了，溫韞才爬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轉身往外走，如春忙跟上，看著她腳下一步未停，直接到了離王府門口。

    小廝似乎已經認得她，並未進去通報，就開啟了門，朝她恭敬道:“殿下說，他已經恭候您多時了。”

    溫韞面無表情的進去，林九離還是側臥在那張軟榻上，看著溫韞進來，他臉上也絲毫沒有意外的神色。

    “羅纓花呢？”溫韞開口。

    “看來皇嬸是想明白了？”林九離輕笑了聲，揮揮手，侍女便很快端了盆羅纓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