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雙眼睛，寒意再次席捲而來。

    白日見鬼。

    除開之前碰到的那種簡易紙人之外，這種事情在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

    馬大爺掐了個手訣，嘴裏不知嘟囔著什麼，只聽一聲輕喝，這紙人中飄飄然冒出一股黑煙，朝一旁黑暗的角落蕩去。

    不消片刻，便凝聚出一個人形，是個女人的模樣。

    這女人長得漂亮，柳葉眉桃花眼，櫻桃小嘴小瓊鼻，又勾勾又丟丟。

    身上雖然被黑霧覆蓋著，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模糊，但依舊可以看出生前是個身材模樣一等一的美女。

    或是我盯得太緊，馬大爺乾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這就是那櫃子裡的陰魂，生前可憐的很。”

    從馬大爺的話語中，我瞭解到這女人的生平和死因。

    這女子本是高門闊院裏被人圈養的金絲雀，平日無事時便是養花采茶的好手，若是碰到主家回來，那就日日陪同，夜夜笙歌。

    若僅是如此，倒也能落得一生無憂。

    可壞就壞在這主家有家有室，而這金絲雀的地位也就是我們現代說的小三。

    一日傳來訊息，主家染上花柳病死了，家中主婦費盡周折纔打聽到這宅院中女子的存在。

    不由分說帶著十幾號家丁，提著棍棒衝入其中，先是將女子毒打一頓，也不問明情況，便將其鎖在櫃子裡，連人帶櫃子一同活埋在地下。

    等到再被人掘出時，這女子已經沒了聲息，而櫃門的內側，全是女子帶血的抓痕。

    瞧著這般恐怖情景，主婦不是沒有想過做場法事平定冤魂，她找到了當地有名的扎紙匠，想扎紙人，渡亡魂。

    可當扎紙匠瞭解其中因果後，面色鐵青，說什麼都不做這樁買賣，只言說自己這行有三不扎：

    一是枉死不扎，這種人含冤而死，怨氣極重，稍有不當死後便會導致自己因果纏身，禍及後代。

    二是子母不扎，子母就是孕婦，身懷子嗣而突然離世，這種人身懷煞氣，非天宮命格不能動搖，但凡是做舊業撈陰門的行當，都不敢接觸。

    第三種則是過九不扎，九為極陽，陽盛轉陰，只要這個人死了超過九天，再去扎紙超度亡魂已經沒有意義，甚至可能自己染上一身腥。

    聽了扎紙匠的規矩，主婦也就不再強求，雖然不能確定家主的花柳病是不是這女子傳染的，但二人私通已經是事實。

    時間緩緩過去，就在女子死後的第十天晚上，這戶人家上下五十餘口全部死於非命，死相極慘，像是被人活生生撕碎的一般。

    而原本停放在高門闊院中的櫃子，也就沒了蹤影。

    或是說到了陰魂的往事，一股冷意猛然從紙人周身散發開來，朝我身上不斷侵襲。

    感覺到自身汗毛聳立，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磕著上下牙對馬大爺說道：“大爺，這玩意你確定是我能駕馭的嗎？”

    說完後我又盯著牆邊的女人看去，此時女人臉色蒼白，雙眼通紅，修長的指甲緊緊刺入自己的掌心中，時不時發出幾聲從牙縫中擠出的咀嚼聲。

    我雖然吃的是這個行當的飯，但一直被這東西盯著，也難免心裏發毛。

    馬大爺看著我從心的模樣，無奈搖了搖頭，從伏魔百衲衣裡摸索出一對手鐲遞到我面前，不耐煩地說道：

    “你這樣子哪有你爺爺的半點風采，一個已經被降服的陰魂你還怕成這樣，要是碰到再厲害點的陰屍山鬼，豈不是膽子都要嚇破了？拿著！”

    我麪皮一熱，悻悻笑了幾聲，接過手鐲。

    “這鐲子是陰魂生前所帶，一副為陰，一副為陽。陽鐲你帶自己手上，陰鐲給她帶上，之後便能心意相通，你的想法她可以自己接收到。”

    “原來如此。”聽著馬大爺的話我不由感到欣喜，只要有了她的助力，李家家宅問題我也能省不少心思。

    但隨即念頭一動，急切問道：“她不會噬主吧？”

    馬大爺呵呵一笑，端起茶杯，“只要你不想來一場人鬼情未了，再次挑撥她的心絃，那她就不會有這一天。”

    人鬼情未了？

    那我豈不是成寧採臣了？

    想著紙人中那猩紅的眸子可能會在自己被窩中出現，一股寒意從腳底板往上迅速升騰。

    “這紙人說起來也只是一個容器罷了，她暫時寄生在裡面，對你對她來說，都是好事。你小心些，我將她引渡過去。”

    話音剛落，馬大爺陡然起身，手中掐了個道訣點在茶杯上，隨後輕聲喝道：“天清地明，魍魎不生，陰魂引渡，紙人寄生！”

    接著茶水好似一條銀帶，朝著陰魂潑去。

    常言道，佛觀一碗水，三萬八千蟲。

    被馬大爺施過咒的茶水好似也有了神奇功效，剛一接觸到陰魂身上，便如生石灰遇水一樣，驟然騰起濃厚煙霧。

    “手鐲！”

    馬大爺雙臂凌空一震，懷抱陰陽，爆喝一聲。

    我連忙將手中鐲子再次遞過去，然後細細觀察著他懷中的陰陽二氣。

    都說道家修行貼近自然，尊崇無為的理念，為得就是這陰陽二氣。

    而馬大爺的陰陽二氣好像並不均衡，按照常理來說，男子為陽，體內氣息應是陽盛陰衰的格式。

    但馬大爺卻不同，此刻他右手上陰氣纏繞濃厚，左手陽氣卻比之遜色不少。

    看到此處，我不由有些懷疑。

    難不成馬大爺曾經是馬大娘？

    正在我胡思亂想時，陰魂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身體猛然一顫，口中淒厲長嘯一聲，兇光大漲，面色猙獰異常，對著馬大爺吼道：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殺了你……殺了你！”

    話音未落，強行衝破煙霧朝著馬大爺撲了上去。

    這突然的變故看得我一驚，但馬大爺卻冷笑一聲，不慌不忙的將左手陽氣一震，拇指掐在中指中間。

    霎時間，一縷陽氣宛若離弦之箭般猛然飆射在陰魂方寸靈臺的眉心處。

    “嗤。”

    陰魂吃痛倒飛撞在牆上，神情萎靡，久久不能起身。

    馬大爺向前一腳踏出，牽引著手中陰陽二氣穿過兩個手鐲，不斷纏附其上。

    “孽障，若是你誠心配合，今日便是你的造化；倘若不配合，現在就讓你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