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洛酒歌起的甚早，挑開床簾往外一看，天還未大亮。

    昨日玉芙通報說去胡三的住所撲了個空，她的計劃被打亂了，心中瑣事繁多，晚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淺淺睡了一覺。這會兒卻是怎麼都睡不著了。

    索性便不睡了。

    嬤嬤在相府設了禮儀的課程，嚴令洛家女眷每日必去報道學習，一旬一考，若是不過，輕則罰月銀，重則上家法。

    這是昨日嬤嬤瞭解了洛府女眷的水平之後定下的規矩，午後差人來知會的洛酒歌，並悄悄說她若是已經掌握，可以不用嚴格按照課程規範來，自學便可，反正上旬的考試，她一定能過。

    嬤嬤對旁人嚴格，但對她這個“優秀學生”，卻是格外開恩的。

    不過她不能倚仗著這點殊榮，給嬤嬤們招來口實。每日的“晨昏定省”還是必不可少的。

    喊來玉芙更衣。

    玉芙聽見動靜繞開屏風走進來，輕輕柔柔地給她墊上靠墊坐起來：

    “小姐今日怎麼起得這樣早？嬤嬤不是說，可以不跟著課程走嗎？”

    “嬤嬤這樣說是嬤嬤抬愛，我若是真這麼做了，就太沒眼力價兒了。反正睡不著，索性就起來吧。”

    玉芙看出了她的心事，微微一笑：

    “小姐可是為胡三一事煩擾？人昨晚就抓到了，見小姐歇下了，就沒打擾。”

    洛酒歌趕緊掀開被子下了床，一邊督促玉芙快點收拾，一邊問：

    “昨日就抓到了？可問出些什麼沒有？”

    “糖糖發現的，似乎是被人丟進了咱青玉閣的門口，糖糖一掌將人拍暈了，現在關在雜物庫裡，等著小姐醒了發落呢，糖糖看著呢，還未審訊。”

    更衣洗漱完畢，洛酒歌就帶著玉芙快步到了雜物庫。

    剛走近，就聽到裡面有哭喊聲傳來：

    一道陌生粗野的男聲：“小姑奶奶我全都交待了，別打了別打了！哎呦……”

    “哼，現在知道疼了，當初你答應陷害我家小姐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會捱打呢！下作的東西，以你卑賤的身份還敢肖想小姐，打你可太輕了，你就活該被下油鍋！”

    糖糖飽含怒火地罵道，間或傳來不停歇的“啪！”聲，是鞭子抽打肉體的聲音。

    猜到了裡面是何情形，洛酒歌有心讓糖糖多打一會兒，於是制止了玉芙要推門的動作，直到裡面動靜漸漸歇了，她才推門而進。

    “糖糖，退下。”

    胡三看見有人進來，彷彿看到了救星，一個勁兒求饒：

    “姑奶奶別打了別打了，我招了我全都招！”

    她看著眼前被綁成粽子，打的皮開肉綻的陌生男人，眼神很冷，聲音更冷：“那就開始招吧！”

    原來胡三早幾個月前就與相府聯絡上了，並開始籌備“洛大小姐”與山匪私奔一事。

    首先與山匪接觸，結交幾位山匪朋友以備後用，並配合偽造與洛大小姐的私密通訊，以及劫走洛大小姐之後，先與幾位山匪兄弟玩玩兒，之後賣到窯子裡去的後續安排，都交待的一清二楚。

    說到後面，糖糖幾欲上前打斷，怕這群地痞流氓的汙言穢語髒了小姐的耳朵，但都被洛酒歌按下去了，她要好好聽清楚，看清楚她曾經敬重的人是如何待她的，重生一世，該長得記性她必須長，即便是以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

    雙手指甲抵上了掌心的軟肉，前幾日剛見癒合的傷口又再次被刺破。

    她用了好大力氣才讓自己不至於被憤怒衝昏頭腦。

    胡三雖然罪無可赦，但他絕不是主謀，他做的一切全是被安排好的，與他傳遞訊息的是相府的人，口口聲聲尊的是夫人。

    也是因為有相府夫人的身份壓著，他纔敢應下這個差事。本來做完這一票，他是準備去天南海北逍遙一陣子再回來的，沒想到洛酒歌性子烈，直接跳了崖，他沒了將人賣去青樓的錢，準備回來再問夫人要一筆錢再走，結果沒想到，一回來，就被抓了。

    洛酒歌慢慢將握緊的拳放開，一點點壓下了自己的情緒，吩咐道：

    “請幾個家丁來壓著這廝，隨我去面見老夫人！”

    眼見她要走，胡三又告起饒來：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您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讓我指認誰我就指認誰！求求大小姐在封王面前提一嘴，饒了小的這條賤命吧！”

    玉芙頓住了腳步：“大膽刁民！我們小姐要的是真相，何時讓你亂指認了？還妄想在這亂攀關係，封王豈會同你等魚蝦之輩一般見識！”

    “就是！老實點！”糖糖又去補了幾腳。

    洛酒歌將人綁到靜齋，面見老夫人的時候仍舊眼眶通紅，卻強忍著沒有掉一滴淚。

    老夫人聽胡三招了事情始末，見她這個樣子異常心疼，將她從冷硬的地板上扶起來：

    “瞧瞧，這黑眼圈都出來了，好幾日沒休息好了吧？乖，先回去好好休息，本來身子骨就弱，熬壞了沒得惹人心疼。”

    洛酒歌卻是一臉茫然：為什麼叫她走？

    老夫人拍拍她握緊的手，輕聲安慰：“你還小，一些汙遭的手段祖母怕髒了你的眼，乖乖回去等訊息，相信祖母好不好？”

    老夫人輕嘆一口氣：“祖母清閒了這麼些年，是祖母的不是，讓你受苦了，往後，祖母護著你。”

    都道是最是難捱溫柔刀。

    洛酒歌靠著硬撐的堅強，隱忍了一早上的情緒，在老夫人嘴裏一句“往後，祖母護著你”中潰不成軍。

    其實她也沒那麼想哭，就是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她終是選擇相信祖母，在玉芙和糖糖的陪伴下，回去休息了，早上的禮儀課，由老夫人代她告假。

    訊息傳到青玉閣的時候，洛酒歌剛睡醒。

    玉芙照例拿個軟墊墊住她的後腰扶她坐起來，才輕柔地說給她聽：

    “沈氏起先抵死不認，老夫人憑著胡三的指認，很快確認了沈氏身邊的幾個丫鬟侍從，胡三異常配合，又透過他的證詞，在那幾個丫鬟侍從房裏搜到了相關物證。認證物證俱在，沈氏不認也得認。”

    “隨後老夫人從重發落了沈氏，本來打算送去寺廟裏當姑子，被相爺死命攔著，降為侍妾，發落到相府西北角常年荒廢的庵堂，並常年禁足。”

    “二小姐畢竟是相爺的血脈，且一切罪責都被沈氏認了，將二小姐摘了個乾乾淨淨，老夫人也拿她沒辦法，就把二小姐放到了身邊養著，準備好好別一別二小姐嬌扈的性子。”

    洛酒歌淡淡地哼一聲：

    “以洛雯昌的性子，這種懲罰倒也算是小懲大誡。”

    玉芙看著她的神色小心地問道：“小姐是對這處罰結果不甚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