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風華等人進了拐角的一家酒樓。

    原先春夏本想去找個夥計開個雅間的，但葉風華在大堂裡掃了一眼，目光又落在二樓紗幔遮住的地方，隨後抬手製止了春夏。

    “不用麻煩，就那裏吧。”

    靠牆剛空下來的一桌，圓木桌上的殘羹都還沒全部收拾完。

    一閒下來的夥計眼尖，舞著手上的毛巾就過來了，熱情地吆喝著。

    “客官決定好了？就那裏是吧，小的馬上去收拾！”

    這家酒樓雖不是這條街上最出名的，但勝在實惠，一到飯點，也是人滿為患。

    一熱鬧起來，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葉風華落了座，目光在周圍幾個埋頭吃飯的大漢身上掃了一眼。

    蕭明淵什麼話也沒說，遞了杯茶水到她跟前，她懶得接，就著蕭明淵的手就喝了。

    對面坐著的傅唯垂著腦袋，咬著筷子頭，悄悄抬眼看著，剛一抬眼，就被葉風華逮著了。

    “小唯看什麼呢？”

    被抓了個現行，傅唯耳朵根瞬間就紅透了，支支吾吾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旁邊吉遼和蕭萬兩人對視一眼，悶頭笑著。

    笑著笑著，蕭明淵的視線就輕飄飄地投過來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蕭萬頭皮一緊，臉上表情瞬間就冷漠了下來，順帶還給了旁邊的吉遼一個胳膊肘。

    變臉快地給人一種恍惚的錯覺。

    葉風華說,“小唯，既然說不出來就罰你吧，罰你等會兒把所有的青菜都吃了。”

    “啊？”傅唯愣愣地抬起了頭，看了一眼蕭明淵。

    蕭明淵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葉風華垂下了的耳發，兩人坐得近，看起來曖昧極了。

    “那怎麼行，”蕭明淵低低地說道，“那可是專門給你點的。”

    “誰給你養的習慣？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別想著推給別人，本王今天就看著你吃。”

    葉風華翻了個白眼，啪地一聲拍掉了蕭明淵作惡的手。

    蕭明淵看著手背上的紅印子，無聲地笑了笑。

    就在這時，小二端著菜過來了。

    葉風華剛一抽出筷子，就聽到隔壁桌的大漢壓低了的議論。

    “你們聽說了嗎，欒僑最近在接近那邊的人。”

    葉風華眉梢不動聲色一挑，手上的動作當放緩了些。

    還沒來得及夾點什麼東西，一垂眸，碗裡就出現了一團綠油油的青菜。

    葉風華回頭，皮笑肉不笑地盯著旁邊的蕭明淵。

    咔擦一聲，手上握著的竹筷裂了一條縫。

    氣氛有那麼一瞬間凝固了，對面幾人生怕被波及，頭肉眼可見地埋的更低了。

    一時之間就只剩下了碗筷相碰的清脆聲響，就顯得蕭明淵的聲音越發明顯。

    “看著我做什麼，要我餵你麼。”

    話音剛落，那邊議論的大漢瞬間噤了聲，謹慎地回過了頭。

    “可真是嬌嬌氣氣的。”蕭明淵笑說，筷子已經伸到了葉風華跟前。

    那幾位大漢不知怎麼的，目光都定在葉風華身上，似乎是想看看這對人究竟要幹些什麼。

    這麼多人看著，葉風華也不想過於聲張，好不容易聽到了點苗頭，可別把人給嚇跑了啊。

    她不動聲色，喜笑顏顏地吞了。

    蕭明淵筷子抖了一下，臉上表情隱隱有點痛苦，但不妨礙他又夾了一筷子青菜喂到了葉風華嘴邊。

    葉風華笑了，這下蕭明淵連眉頭都緊緊都皺了起來。

    桌底下，她碾在蕭明淵腳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大漢看了半天，發現只是兩家子打情罵俏，沒個稀罕的，又紛紛回了頭。

    其中一個不放心，暗地裏又瞟了一眼，確定沒什麼問題，才壓低了聲音，衝着之前那人說道，“你不要命了！小心隔牆有耳！”

    “天高地遠的，哪兒有那麼多細作。再說了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你可別講早了，就這附近，前幾天纔有個村子被屠了。”

    幾人手裏的飯頓時都不香了，又湊近了些許。

    “老子說道的是事實。你們沒聽說嗎，那村是唯一一個有幸存著的人，也是欒僑唯一一次栽跟頭的地方。”

    “你說說，他怎麼可能忍得下來，說明白點，他如今權勢滔天，整個南央都盡在囊中，皇權中人又怎麼可能放得下身段去接觸那些江湖謀士？”

    “但那邊傳來的訊息，他的勢力正在向江湖組織滲透，有幾個甚至是前些年就埋下來的。”

    “那些百姓都在傳啊，說是憑空出現了個女英雄，救人於水火之中。如今他的作勢讓人看不明白，但有一點絕對毋庸置疑。”

    “讓他丟了顏面的人他絕對不可能放過！”

    那是不是就可以猜測，他之所以接觸那些人，就是爲了與那女英雄抗衡？

    眾人思及此處，紛紛搖頭，似乎有些可惜。

    對上欒僑，誰還有命活著走出來？

    先不說他手底下那就像是憑空出現，以一當十的鬼魅一樣的隊伍，就欒僑那以命抵命，蠻橫癲狂的打法，也沒多少人能招架得住。

    他太邪乎了，所到之處，哀鴻遍野，厲鬼索命。所以即使喜怒無常，陰狠殘暴，也至今沒人敢同他正面對抗。

    就連皇帝的勢力都被完全架空，名存實亡，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被養著的傀儡。

    “……說到底，還是之前那太監總督留下的陰影。”

    “陰影？他能爬上這個位子，靠的是那份陰影？”

    “臭味相投，那前總督喜歡的臠兒，先不說用在身上的那些手段，你覺得他能有多正常？”

    “坊間傳言，他好男風……折磨人的本事兒不必那總督輕鬆多少。”

    葉風華攪著碗裡的米飯，思緒隨著那桌人的議論聲而動。

    他們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但葉風華聽力敏銳到了一種超常的程度，每一個字都能準確地分辨出來。

    “聽到什麼有用的訊息了？”

    蕭明淵俯身，傾到葉風華耳邊，輕聲問道。

    葉風華看了他一眼，“是有一點。”

    “但你不覺得總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麼？是不是太順了一點？”

    過於順利，就像是刻意為之。

    “你是說，有些訊息是欒僑刻意派人放出來的？”

    “南下的隊伍走到哪兒了？”葉風華不答反問。

    “還有小半月才能到南央。”

    還有小半月，但若真是欒僑刻意放到訊息，他是爲了什麼？放給誰聽的？

    完全無法解釋的時候，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如今的身份已經暴露了，欒僑已經知曉他們踏進了南央這邊土地，在刻意擾亂他們的視線。

    但為什麼會暴露？蕭明淵的能力毋庸置疑，所以究竟是哪一環出了問題？

    葉風華眸子微微眯了眯，若不是外部原因的話，那就是內部出了問題。

    所以……有人暗地裏在和欒僑通風報信！

    飯桌上霎時就沉寂了下來，氛圍幾乎是瞬間就凝滯。

    對面幾人搞不明白這兩人怎麼耳語著耳語著就又不對勁了，但又生怕被戰火波及，紛紛縮著身子埋頭吃飯。

    葉風華能想到的，蕭明淵肯定也能退出來，幾乎是下意識地，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傅唯的身上。

    雖然只有一眼，但還是被葉風華敏銳地捕捉到了。

    四目相對，葉風華無聲道。

    “你懷疑他？”

    “不，不可能是他。”

    蕭明淵點頭，伸手握了握葉風華的指尖。

    “我知道，你信的人不會有錯。”

    葉風華微微垂了垂眸子，那一瞬間腦子裏有些亂。

    她重重地搖了搖頭，想將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去。

    眼下只是個猜測，想要驗證的話……

    思及此，手掌被蕭明淵展開了。

    他用指尖在她手上一筆一劃寫了幾個字。

    別亂，我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