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兒的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幾位爺，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完了，要是讓杜先生知道是我不小心說漏了嘴，讓他損失了這些個家當……他非得提著刀追我三條街。

    主事兒的摩挲著下巴，玩味地思索著，要不就趁著杜平還不知道，現捲了東西跑路吧。

    噔地一聲，茶杯擱在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主事兒瞬間回神，一抬眸就撞進了葉風華微眯的眸子裡。

    他一驚，腦子不知怎麼的一片空白，下意識就開口說道，“玩笑話，閣主莫要多想了。”

    “嗯？這話是什麼意思？剛剛你說了什麼嗎？”葉風華不緊不慢地反問。

    主事兒的猛地回神，突然意識到剛剛只是心裏想想，眼下一說，不就不打自招了嗎？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自詡能坐上這個位子，也自然是個謹慎的人，但就對上葉風華眼神的那一瞬間，思緒下意識就停滯了片刻。

    話也沒個把門地就那麼脫口而出了。

    主事兒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補救道，“閣主說笑了，是屬下有些恍惚，該罰該罰。”

    葉風華目光定在他臉上，隨後又錯開，不清不楚地說了一句，“諒你也沒那個膽子。”

    邊說著她邊站起了身，瞧著是一幅要走了的模樣，主事兒的趕緊爬起來，跟在身後恭恭敬敬地送著。

    葉風華走出門，站在那條木板鋪成的小路上，遙遙望去，隱約可見遠處熱鬧的魚市。

    她沒動，那男人自然也不敢動，默默地擦了擦頭上的汗，深怕這祖宗又整出什麼事來。

    葉風華回頭，主事兒的脊背都繃緊了幾分。

    “今天撈上來的魚有多少？我全要了，一會兒讓人送去山上吧。”

    主事兒的一愣，看了眼熱鬧的魚市，心說全部啊，這不又得損失點……

    葉風華就跟能看出他的心思一樣，緊跟著補充道，“放心，會給銀兩的。”

    她偏頭看向跟在她身邊的蕭明淵，蕭明淵錯愕地指了指自己。

    本王給？

    葉風華挑眉。

    不然還是我？

    一番無聲地交流後，蕭明淵連連點頭，身後蕭萬很有眼力見地將腰間的銀子摘下拋了出去。

    鼓鼓囊囊一口袋，主事兒的握在手中惦了惦，臉上笑開了花。

    “漁民們的辛苦費還是要按時結的，夠了嗎？”

    “夠夠！謝閣主體諒。”

    葉風華搓了搓指尖，意味不明，“謝就不用了，好好做事就行了，你說是吧。”

    主事兒的一愣，只是一瞬又彎腰應道，“那時自然。”

    葉風華瞧著他畢恭畢敬的模樣，沒多再說。

    “小路在哪兒？”她問。

    “閣主請隨我來。”

    一行人很快就走出了魚市，往前沒走多久，就到了街道。

    快到飯點了，葉風華準備找家酒樓落落腳吃個飯。

    蕭明淵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邊，即使是遮了原先的容貌，穿的也不講究，但那周身的氣勢還是不由得讓行人頻頻回頭。

    結伴的時不時還交頭接耳，猜測是哪家的少爺小姐。

    越往熱鬧的地方走，視線就越多。

    再又一個男人把目光落在葉風華身上的時候，蕭明淵臉上表情有些掛不住了。

    就像在宣誓什麼主權一樣，抬手一把就撈住了葉風華脖頸，往自己這方一帶。

    葉風華毫無防備，當即就同蕭明淵貼在一起。

    她蹙眉，抬手就在蕭明淵腰側擰了一把，酸爽的感覺讓蕭明淵緊緊咬了咬後槽牙。

    “發什麼神經呢？”

    “我沒有，我這是有事兒要問你！”

    身後蕭萬同傅唯對視一眼，滿臉都是這人我不認識，別看我的表情。

    葉風華瞟了他一眼，目光又危險地挪到了他搭在她身上的那條手臂上。

    蕭明淵就當沒看見，腰上那塊肉痛的都快麻木了，他就是死活不鬆手。

    “嘶……剛剛那人你是不是覺得有問題？”

    蕭明淵開始沒話找話。

    葉風華用一種你這不是廢話嗎的表情看著他，瞧著蕭明淵強裝出來的鎮定，手上的力道不由得鬆了幾分。

    既然拗不過，那就不拗了，反正丟臉的不是她一個。

    “說不上來，但就是感覺不對勁。”

    “還是謹慎一點為妙。”

    那邊主事兒的男人目送著一行人走上了大路，就一路往回走，派人同魚市的漁民們交代了幾聲。

    漁民一聽也樂得清閒，當即就開始收拾傢伙事兒。

    “怎麼了？這就不賣了，那我的魚呢？”

    “收攤了收攤了，都被大客戶買下來咯！”

    “什麼人啊這是，枉我大老遠跑一趟……誒誒，先別收拾啊，就你手上那條，對對，花不了多少時間，快快，給我稱一下！”

    “我也要我也要！”

    一時之間，本就熱鬧的魚市因為這檔子事越加沸騰。

    一邊搶著要買，一邊又說著不賣。

    一道瘦弱的身影縮在角落的茅草堆裡，對那邊的喧鬧聲充耳不聞，目光就死死盯著後面那條小路。

    是葉風華一行人之間進去的地方。

    瘦猴裹緊了身上的衣服，搓了搓鼻尖，將黏在手上的青涕隨手抹在了鞋底。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他剛剛可是親眼見著那小表子進去的！

    都是因為她！要不是她砸場子，想他猴爺威風了小半輩子，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般田地！

    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要做些什麼！我不好過了，誰都別想好過！

    那日過後，既是韓原發了話，那就絕對沒人敢放瘦猴過官道了。

    更何況他平日裏得罪的人也不少，正是瘦猴倒臺的時候，眾人眼睛擦得雪亮，生怕他過得好了。

    瘦猴沒辦法，所有家當都在南央，正常的路走不了，就只能潛回來了。

    所以他在碼頭守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纔蹲到了一艘貨船，在狹小的空間裡縮了大半夜，貨船駛進南央，就要靠岸前，瘦猴怕被人發現，又提前跳了下來。

    那時候天已經快亮了，瘦猴不敢從碼頭走，在水裏飛快地刨動，總算遊過了那片私人海域，趕在漁民出海前上了岸。

    又是一陣冷風吹過，瘦猴狠狠打了個噴嚏，就著旁邊的茅草堆擦了擦臉。

    “你怎麼還在這裏。”

    瘦猴回頭，身後站了個人，是今早看他渾身溼漉漉可憐得很，回屋找了件衣服給他的漁民。

    瘦猴撐著身子從茅草堆站了起來。

    “剛睡醒，多等了一會兒。”

    漁民將手裏的髒水潑到一邊，瘦猴這才發現魚市已經徹底安靜下來，陸陸續續收拾著準備回家了。

    “怎麼都回去了？”瘦猴問。

    “來了個大主顧，東西都被要走了。”

    大主顧，瘦猴腦海裏第一時間就浮現出了葉風華的臉，出口就問道，“大主顧？已經走了嗎？”

    語氣聽起來有些說不出來的彆扭，像是想表達什麼，又因為不得已的原因強行壓了下去。

    漁民感到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還是回了話，“不走還留在這裏幹嗎？又髒又臭的。”

    走了，怎麼可能？他一直守在這裏的……

    瘦猴側身，目光陰狠地望向那條小路。

    ……不對，肯定有蹊蹺，她帶著人專門來一趟，怎麼可能就是爲了買點魚？

    瘦猴走到一邊，望向平靜的海面，綠豆大小的眼睛猥瑣地眯著，一看就知道又在打什麼不好的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