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比賽
北牧國使者都是一愣。別的?什麼別的?
瞧著這寧王妃,除了貌美,倒也沒什麼特別的。這中原女子除了琴棋書畫、歌舞詩詞外,難不成還有什麼新鮮玩意兒?
尚勉則是滿臉不屑,他雖然是貢品的身份,可是北牧國祭司之子這個頭銜就意味著地位,哪怕他是一個貢品,待遇也是頂級使臣的待遇。
因此他倨傲道:“不知寧王妃有什麼好玩意兒,說出來聽聽?”
大夏國臣子臉色都不好,不僅僅因為北牧國這些人欺人太甚,話裡話外充滿侮辱,更因為小魚擅作主張。
她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寧王妃,名聲早已在京城爛透了,又有什麼資格代表大夏?
她難道不知道,對面這群人就是來瞧她笑話的嗎?!
可還不等臣子們說話,小魚便道:“玩就玩點大的。我看北牧國使者投壺都很厲害,我們玩個差不多的。”
說著,從桌上拿起一個蘋果,頂在頭上:“我們都在腦袋上頂一個蘋果,讓對方飛刀去插中。”
“如果我死了,你們北牧國技藝不精,殺害寧王妃。”
“如果你死了,我們大夏國技不如人,殺害祭司之子。”
“各自承擔後果。”小魚笑著,“怎麼樣?”
眾人大驚失色,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寧王妃和祭司之子,雖然身份不同,但都代表了兩個國家的皇族!
他兩人誰死,另一方都必須承擔上升到國際問題的後果!
換言之,如果今天尚勉死了,那大夏國就不得不接受北牧國開戰的目的。
而如果小魚死了,大夏國就可以以此要求北牧國停戰,甚至繼續納貢。
白景曜臉色沉沉,死死攥住小魚的手腕,壓低聲音:“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並不懷疑小魚的能力,正相反,見過小魚銀簪殺宮女之後,他完全相信以小魚的本事,能輕鬆射中對方的蘋果。
可問題就在於,對方能不能射中。
這是一個死局。
死己方的人,會在國事戰事上獲取大額利益,同時也承擔犧牲一人的損失。
現在,北牧國和大夏國的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的盤算,這兩個人的死,換取自己國家想要的利益,劃不划算。
“我要是死了,你們就不用開戰,也不用想方設法地避戰了。”小魚玩味道。
白景曜不說話。
他會不知道利弊嗎?
相反,他恰恰瞭解其中的利弊,纔會出言阻止。
對於皇帝來說,對於大夏的臣子來說,小魚和免戰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他們的眼中已經冒出火花來,看小魚的眼神也不再含著厭惡或嘲諷的神情。
他們看小魚不再是寧王妃,不再是臭名昭著的林向晚,而是一具死屍。
一具能夠換來和平的死屍。
“我們同意。”尚勉和其他人說了一陣話後,笑著道。
大夏臣子蠢蠢欲動,上次的朝宴歷歷在目,小魚一支銀簪射殺宮女的事,就算沒親眼見,也早已有所耳聞。
死的只能是寧王妃!
眾人看向皇帝,皇帝則看向了白景曜和小魚。
白景曜仍攥著小魚的腕子,死死盯著她,可小魚一臉的無所謂,彷彿這真的只是一個玩笑。
“朕,準了。”皇帝一字一頓。
白景曜握著小魚的手兀地鬆開了,他緩慢地扭過頭去看皇帝,半晌才垂下頭來。
眾人大喜,目不轉睛地盯著小魚手中的刀子。
尚勉已經將蘋果頂在了腦袋上,小魚則坐在原地,絲毫沒有起身的打算。
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準備靜觀其變的時候,小魚手中的刀突然飛了出去,毫無徵兆,連準備的姿勢都沒有瞧見。
尚勉看著飛來的刀,下意識想躲,可身子已經僵在了原地。
太突然了,這一刀太突然了!他根本沒法動作!
颯!
一聲破空聲在尚勉腦袋上炸起,隨後他感到頭頂一輕。
全場譁然。
尚勉遲疑著回頭看去,蘋果已經被刀子貫穿,成了兩半,掉落在了地上。
而刀子,則紮在了尚勉身後數十步之遙的柱子上。
兩個宮女去拔,任憑她們費盡力氣,那刀子紋絲不動,顯然已經深深嵌了進去。
“承讓。”小魚笑了。
北牧國的使者臉色陰沉,他們沒想到眼前這個女人竟有這一手本事!
北牧國的臣民個個兒都是馬背上長大的,對騎射很有造詣,投壺射箭都是拿手好戲,所以剛纔才能在這上面肆無忌憚地調笑大夏國人。
可是如今看來,這個女人不顯山不露水,一出手便讓他們明白,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果剛纔不是那幾個叫不上名字的世子和他們比,而是這個女人,恐怕他們一輪都比不過!
而尚勉則驚詫地看著那深入柱子的刀刃,猛然回頭,指著小魚:“你是!”
小魚抿了抿唇,伸出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將尚勉後半句話堵了回去。
“我們認輸!”北牧國為首的使臣突然說,“大夏國人深藏不露,文武雙全,是我們輸了!”
他們慫了,面對小魚,他們竟然對自己的射藝沒了把握!
面對承擔殺害寧王妃的風險,他們更願意在這時候低頭。面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侵害自己國家的權利。
大夏國臣子鬆了一口氣,有的大笑出聲,有的則言語嘲諷,不過沒有人逼著他們繼續這場比試,大家都懂什麼叫點到即止。
尚勉和小魚對視片刻,深深行禮,卻用了大夏國的禮,不可謂不尊重:“寧王妃武藝高超,我甘拜下風!”
北牧國的姿態放到這麼低,朝宴上也就不再那麼劍拔弩張,氣氛一下子輕快很多。眾人飲酒賦詩,彷彿兩國親如一家。
白景曜心中的巨石算是落了下來,可看著小魚和尚勉的互動,一股子說不上的難受又升了起來。
搞了這麼一場好戲,就是爲了讓尚勉知道,她就是那個救他的人?
什麼意思?
這是要攀上關係?
白景曜心中思慮頗多,因而一杯接著一杯的飲酒,試圖平復自己的心情。
這種不受控的情緒,讓他很煩躁。好像每次遇到和她有關的事情時,他都會格外關注。
為什麼?
因為她與傳言不同?
因為她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
還是因為別的?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見小魚輕笑著說:“好。”
白景曜連忙回神,原來是有一個宮女來和小魚說了幾句什麼。
“什麼事?”白景曜聲音仍是平平,似乎並不好奇,只是例行詢問一下。
“有人叫我出去。”小魚並沒有隱瞞,“我賭十兩黃金,是青山。”
白景曜身周氣壓一下子低了下來,警告道:“你別忘了你是寧王妃!”
“也可以不是。”
說完,不顧白景曜驟然冷下來的眼神,小魚叫小花推來輪椅,被小花推了出去。
胡鬧!
不知禮數!
敗壞德行!
白景曜喝完了桌上的兩壺酒,終於還是坐不住,往外去了。
……
“你竟是小魚兄弟!”尚勉仍不太敢相信。
小魚應了一聲。
尚勉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驚歎。
當日他和小魚兄弟近在咫尺,竟沒能發現她是女兒身!更可笑的是,他竟然完全不知道寧王妃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反而還咄咄逼人!
可是這一下,他又糾結起來。
小魚是救了他,可林向陽也救了他,還幫他找到了這麼好的師父,帶他回了北牧國。
林向陽一直受小魚的欺壓,如今兩個仇人都成了自己的恩人,尚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你的朋友仍是你的朋友。”小魚先開口了,“你不用管我倆關係怎麼樣。”
“如果我想利用你對付她,至少也得等小魚和你的關係更好一些,再揭開身份。”
“所以你不用擔心這個。”
尚勉一愣,沒想到自己的思慮竟然已經被小魚看穿了。
“我今天和你暴露身份,是想請你辦件事。”小魚直截了當地說。
“什麼事?”尚勉難免有些警惕,他沒有忘記,他來到大夏國,是有任務的。
小魚假裝沒看到他的警惕,說:“上次我們看到的那具女屍,是含笑郡主。”
“堂堂郡主,死在大街上,被人剝了皮,可是案情卻被壓了下來。”
“你是祭司之子,就懂得醫理巫術,同時作為貢品,你可以住在宮中。郡主的屍體現在應該就在宮中。我想讓你去查一下含笑郡主的死。”
尚勉思考了一陣子,問:“為什麼?你和含笑郡主關係很好?”
他記得這個郡主反而和林向陽關係不錯,林向陽曾經還打算撮合他和這個郡主,被他拒絕了。
“一定要關係好才能幫她嗎?”小魚挑眉,“就不能是我見義勇為行俠仗義嗎?”
尚勉被逗笑了,經過此一遭,他覺得林向晚並不像林向陽或者京城的傳言那般不堪,反而耿直可愛。
“好。我會幫你查查她的死因。”尚勉點頭。
“謝了,那咱倆兩清了。”小魚退了一下輪椅,衝尚勉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反倒是尚勉愣在了原地。
他被夾在林向陽和小魚之間,還沒說什麼呢,怎麼這個女人反倒巴不得跟他劃清界限?
按照常理來講,她不是應該巴結自己,好讓自己和林向陽反目嗎?
尚勉看著小魚滾著輪椅的背影,更覺得有趣起來。
看來這個女人,還是得自己親自了解,道聽途說的東西,並不可信。
於是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小魚身後,推起輪椅:“兩清?拜託,我可是冒著被你們皇帝殺頭的風險做這個事的!”
“那天你不救我,我最多也就是被砍掉手罷了。可是這事兒如果敗露了,我的頭可就沒了!”
小魚聞言詫異:“那你想要什麼?”
“還沒想好。”尚勉推著她笑,“等我想好再說吧!反正你欠我個人情。”
兩個人的聲音隨著他們離去的步伐漸行漸遠,假山後麵藏著的白景曜,則攥緊了拳頭。
她平素和自己說話,三句不到就要發火,一整日也不見說超過十句。
可是和那個男人,怎麼就能那麼多話?
她想查含笑郡主的事,為什麼不拜託他這個協助京兆尹辦案的寧王,反而捨近求遠,去找他一個外來的貢品?
“砰!”
白景曜一拳砸在假山上。
他引以為傲的冷靜在小魚面前,全然崩潰。
明明她纔是頻頻發火,不懂如何控制怒氣的人,明明她纔是一言不合,就要喊打喊殺的人!
怎麼現在,她笑著,自己卻在這裏,心口像火燒一樣疼?
這不對。
這不對!
“王、王爺?”一個驚魂未定的聲音響起。
白景曜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轉身一瞧,是季黎。
“你聽到了什麼?”白景曜語氣冷得好像一塊千年寒冰,死死盯著季黎。
季黎慌張道:“我方一來,瞧見您在這兒,就上前問候了。並未聽到什麼。”
“如果非說有什麼……剛纔聽到了一聲巨響,不知道從何而來。”
白景曜鬆了一口氣,小魚和尚勉所說的話若是傳了出去,被有心人知道了,說成是勾結外黨也不為過。
“沒事,你退下吧。”
季黎正點頭準備退下,卻又驚呼:“王爺,您的手!”
說著就急急忙忙上前來,用自己的帕子裹住了白景曜的手。
白景曜這時才發現,因著剛纔對假山那一拳,自己的手已經是血肉模糊。
“我沒事,你退下吧。”他心頭煩躁,擺了擺手,只想著趕緊回去朝宴上,便轉身離開了。
季黎盯著他手上裹著的帕子,目送著直到看不見他,才緩緩露出笑容來。
“林向晚……”季黎輕聲呢喃著這個名字,“我倒要瞧瞧,你還能笑多久!”
……
小魚看也不看白景曜,只等他坐下,就開口道:“皇帝走了,我們也走吧。”
白景曜心一沉,怎麼?目的達到了,就要走了?
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再站起身來,示意小花推起小魚,往外走去。
他步子很快,走在前面,一下子和小魚拉開了距離。
“王妃,王爺手上……那是女人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