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星燃開門，見是小魚，眼睛亮了一瞬，不過也只是一瞬，就陰暗了下去。

    他抵著門，沒有讓小魚進來的打算，只問道：“有事？”

    小魚說心裏不難受是假的。她習慣了他黏在身邊，習慣了他不管什麼身份、什麼性格，最後都殊途同歸，成了一隻黏人精，離不開她。

    可是現在，易星燃的狀態和最初的她一模一樣，抗拒，排斥，恨不得遠離。

    風水輪流轉，如今也是小魚體會到這種滋味兒了，當真不好受。她心裏糾纏著的愧疚和彆扭一股股往上涌著，她活了這麼久，還從未體會到如此多樣的情感。

    “你要退圈？”小魚問。

    易星燃彎起了一抹嘲弄的笑容，他就知道，不是因為這個事情，她也不會來主動找他：“這不是你想要的麼？我離元聽露遠一點，離這個圈子遠一點，不擋你們的路。”

    “你看，我是不是很貼心？”

    小魚點了點頭：“是挺貼心的。那我走了，去下一個世界了。”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易星燃猛地紅了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連拉帶拽的扯進了房間，摁在門上，門順勢關閉，發出一聲巨響。

    “怎麼了？”小魚佯裝不解，“這不是你想要的？”

    易星燃氣得心口抽疼，他死死摁住小魚，咬牙切齒：“你一定要這樣？我是不是看起來很好欺負？”

    小魚卻笑了：“我不這麼說，你能讓我進來？”

    易星燃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被騙了，氣惱地鬆開小魚，躲避瘟神一般遠離她，闊步到床上坐下：“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跟你道歉。”小魚走過去，站在易星燃面前，“你知道我這麼多個世界，這麼多重身份，但你不知道小魚是誰。”

    “我在遊歷三千世界之前，是一個僱傭兵。我的父母被他們殺死，我卻被他們所救，從一個嬰兒變成了僱傭兵界不可突破的神話。”

    “我經歷過很多事，生死離別，愛恨情仇，但都與我無關，那些都是僱主或者仇家的事，我也看慣了這些，所以你不能指望一個一出生就是僱傭兵的人，去有感情。”

    “我唯一經歷的背叛，是被我的搭檔背叛，她是個臥底，最後殲滅了我們集團。我被爆炸所傷，國內撤僑的時候把我帶回來了。我意外洗白了身份，卻從此沒了目標。”

    “對於僱傭兵來說，沒有目標，沒有任務，就等於沒了生活的方向。我開始酗酒，渾渾噩噩，最後在一場宿醉中，被肇事車撞死，成了現在這樣。”

    易星燃抬起頭來，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小魚的經歷，不是池採星，不是江亦姝，也不是之前的任何一個人，而是她小魚。

    她說得輕描淡寫，眉頭都不皺一下，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好像這一切都不是她的親身經歷。可是正是這恬淡的語氣，才叫易星燃心裏一陣陣疼。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纔會排斥感情，纔會不相信別人，纔會變成現在這樣？

    小魚看到了他眸底的心疼，笑了起來：“我不是來賣慘的，我只是來解釋，我為什麼會這麼做。”

    “最初，你是南望舒我是顧月的時候，我沒有傷害你，對你滿懷愧疚，是因為我是小魚之時，做了一個任務，誤殺了一個平民。那個平民和南望舒長得一模一樣，這沒來由的愧疚纏繞了我很久，所以我想要透過還南望舒一個完美結局，來彌補我內心的愧疚。”

    易星燃眸光一閃：“是……我還是遲桐的時候，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那個人是你？我當時扮演的，是那個少年？”

    小魚點頭：“不錯。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他，但我確實欠你們良多。你不用懷疑我對你的感情，經歷了那麼多，我就算是塊石頭，也該被捂熱了。”

    “我今天來，是想鄭重地跟你道歉，告訴你這一切，希望你不要因為我，喪失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小魚說完，伸手揉了揉易星燃的腦袋，眉眼彎彎：“你要乖乖的哈。”

    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可誰知道說時遲那時快，易星燃猛地站起，一掌劈在了小魚的後脖頸子上！

    小魚引以為傲的反應能力和警惕性完全沒有發揮作用，悶哼一聲便癱軟了下來，倒在易星燃懷裏。

    此時的她緊閉雙目，全然不知道易星燃的臉上有多麼駭人的表情，他眸光陰沉，盯著小魚的臉，就好像要將她拆骨入腹一般。

    ……

    小魚悠悠醒轉，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被易星燃偷襲了。這個認知讓她心裏有些警惕，只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現在的易星燃不只是易星燃，他融合了之前所有的記憶，也就是說，白景曜、遲桐、霍雲城的武藝都集於他一身。可是就算是這樣，就算他們三個同時出現，小魚也絕不會出現被偷襲而不自知的情況。

    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她的五感慢慢恢復，這才發現自己正被易星燃抱著，而且抱得很緊。她轉過腦袋，易星燃闔眸睡著，看起來和以前的他沒什麼區別。

    然而，易星燃睜眼的一瞬，小魚分明從他眼中看到了殺氣。

    這股殺氣在看到小魚的一瞬間消融，但陰冷卻始終存在。

    “醒了？”易星燃勾唇笑了笑，湊上來吻了吻小魚的唇，淺嘗輒止，然後站起身來。

    小魚也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兩幅手銬分別靠在床頭的兩側，離得很遠，但不至於不舒服，所以她一開始竟然沒發現。

    “你還記不記得，我是白景曜的時候，也把你困住過？”易星燃一點兒也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不對，反而笑得開心，“我覺得你還是這樣比較乖一點。”

    “我今天會召開新聞發佈會，官宣我們在一起的事情，一起退圈，過我們自己的生活。”易星燃整理自己的衣服著裝，他認真的樣子確實格外耀眼，但他說出來的話卻讓小魚不寒而慄，“你離開了那麼多次，也該留下來一次了。你說呢？”

    “放心，我養的起你，邱陽已經開始讓我接手M國的工作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不會沾那玩意兒的。但是我也不會放手。”

    “我們需要錢，才能隱藏住你的行蹤和身份，纔能有能力給你打造一個完美的牢籠，讓你不能輕易離我而去。”

    小魚鎮定自若：“就算我離開了，下一世還是會找到你，有什麼區別呢？”

    易星燃聞言突然暴燥起來，猛地扯了一下自己的領帶，兇狠地說：“我不想再經歷一次被你欺騙隱瞞而不自知，愛上你最後發現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可以愛的人，我不想再經歷一次對你魂牽夢縈，覺得你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以不顧一切的在一起，卻發現這樣幼稚單純的想法我早就有過！有過很多次！最後都被你一一打破！”

    “小魚，你說你愛我，可是愛本身就是一種主觀感情，一種衝動，一種感性，而你太冷靜自持，太理性，我從你的雙眸中看不到瘋狂，看到的只有沉穩，只有權衡利弊，只有正確的選擇。”

    “可是我愛你愛得發瘋，我不能再忍受自己喪失之前的記憶，也不能再忍受愛到濃烈時回想起來你對我的所作所為。”

    “我以為我能就此遠離你，裝做不在乎的樣子，讓我們這段關係就此了結。但是我做不到，你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愛你這件事已經深入骨髓，我控制不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各取所需。你的任務可以順利完成，而我擁有你，不需要你愛我，我只要擁有你就夠了。”

    易星燃看著她，眸光繾綣，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鋼釘，一下一下打進小魚的心頭肉裡，打進小魚的骨頭之中，在她五臟六腑裡攪合，在她腦中迴盪。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怔怔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從最初遇見她的清朗少年，成了現在這個為愛痴狂的瘋子。

    她錯了，錯得很離譜。從一開始就錯了。

    她不能給他一個完整的愛，就不應該招惹他，不應該愛上他，不應該用自己的思想去揣測他。

    良久，小魚閉上眼睛，一言不發，她沒得說，說再多也不過是狡辯罷了。這在易星燃看來，卻是不願意理會，又像之前一樣要冷戰。

    他低聲笑了笑：“沒關係，沒關係。”然後起身離開了。

    小魚聽到門緊閉的聲音，長出了一口氣：“龍一一，你看到了嗎？如果我不那樣做，他這輩子，下輩子，都會這樣，一直會這樣。他的執念從來都不是其他，而是我。”

    龍一一心裏難受：“可是你……”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也知道你擔心什麼。如果我能撈回一條命，說明我命不該絕，如果我不能……那也是合該如此。一一，我沒有怨言，我多活了這麼久，學會了這麼多感情，是我賺到了。”

    “一一，告訴我吧，怎麼樣才能把他的黑化值轉移到我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