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窗外星光點點，小魚沒了霍雲城這個暖烘烘的抱枕，一連幾日都睡不好，今夜也是失眠，只好踱步出來看星星。

    左顧右盼一陣，確認沒有人了後，小魚騰空而起，不過足尖點地的力氣，便叫她一躍飛上了屋頂，坐在屋脊上揚頭看著星空。

    這是從上個世界帶來的禮物，礙於這個世界時晏的人設，她一直沒有使用過，只能在這寂靜無人的時候，用作登天梯。

    最近忙得著實夠嗆，好像連著幾天都沒見過鹿竹了，也不知道那丫頭在府中忙活什麼。

    待一切塵埃落定，她也該走上自己光明的道路了。龍一一說過，鹿竹的主線任務是進入皇室，開創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小魚瞭然，只要將鹿竹引薦給女皇，再清掃一些障礙，這個世界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她只希望自己殘破的身子能撐到那會兒。若是在鹿竹入朝為官之前死去，她就徹底魂飛魄散，在所有世界都不復存在了。

    夜風一吹，小魚覺得有些冷，便將自己的外衣拉了拉，裹緊自己。

    卻不料一張柔軟的毛毯從她身後披上。小魚一驚，抬眼看去，原來是万俟術。

    “我以為相國大人不會武功。”万俟術眼中那點子懵懂，此刻全消，也坐在了小魚身邊，看著天上的星星。

    小魚知道万俟術武功高強，卻也沒想到連自己都沒注意到他在身邊，可見此人非同小可。

    “後面有梯子。”小魚攏了攏毛毯，“看來你恢復的不錯。”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万俟術笑，“你又不是鹿竹那傻姑娘。”

    小魚分明從中聽出了些寵溺，也忍不住笑起來。這就是官配的力量嗎？不管以何種方式相遇，最後都會在一起？

    也好，万俟術和鹿竹二人相輔相成，兩人互相幫助，一路走上人生巔峰，這纔是他倆的原劇情。

    “今天來是告別的吧？”小魚問，“聽說使臣已經快到了。”

    万俟術收斂了笑容：“嗯。”

    今日下午，阿東和阿北來找他，在相國府外打了一個呼哨，他便明白，時間到了。

    “有跟鹿竹說過嗎？”小魚看他這副表情，應當是沒說，卻故意問。

    果然，万俟術臉色沉了下來。他是個成年人，也老大不小了，自然能明白自己對鹿竹到底是存了什麼心思。

    可是他倆隔的不光是國家，不光是階級，還有無可調和的、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

    縱然他將鹿竹那些男女平等的言論倒背如流，可當真遇到男女不平之事，他下意識的選擇和決策，無不告訴他，他根本沒有絲毫改變。

    “鹿竹那些言論，你怎麼看？”万俟術問，“我們崇尚男尊女卑，你們崇尚女尊男卑，說到底，都和她所言的男女平等不一樣。從你的角度來看，你覺得她說的那些話，有沒有道理？”

    小魚笑了：“道理？什麼都有道理。男尊女卑也好，女尊男卑也罷，抑或是她所說的男女平等，都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歸根結底，就看你想聽什麼，想信什麼罷了。”

    万俟術皺眉：“可是十幾年的教育和思想，早已經根深蒂固，真的有那麼容易改變嗎？她為什麼能輕而易舉地推翻你們這兒的思想，卻也不認同我們那兒的，反而衍生出一個新的思想呢？”

    小魚不知道怎麼說，她總不能告訴万俟術，鹿竹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吧？那個世界崇尚男女平等，誰尊誰卑都不對。從這個角度來說，万俟術說得對，鹿竹也沒有輕而易舉地改變自己的思想，她也根深蒂固。

    “鹿竹和我們不一樣。”半晌，小魚只能開口道，“她眼中的世界，和我們眼中的世界也是不一樣的。正如你所說，思想不會輕易改變，她也不會。若你們兩個思想不一致，恐怕以後……有點難。”

    万俟術心頭一沉，他就是想到了這些，所以才遲遲不能跟鹿竹表明心跡。若鹿竹要求他也男女平等，他怎麼辦？若他從骨子裏做不到，又該怎麼辦？

    “這不在於她，在於你自己。”小魚能看出來鹿竹對万俟術的不同，於是難免多說兩句，“你是戰無不勝的王爺，你心裏自然明白，一切都可以拿來衡量。”

    “就看在你心裏，是鹿竹更重要，還是你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更重要罷了。”

    万俟術想了想，眸子在黑夜中似乎閃了閃：“我明白了。謝謝。”

    “不用謝我。”小魚擺擺手，“你要真願意謝我，勸你爹別打仗了，煩都能煩死。”

    “這……我做不了主。”

    “那你還是滾犢子吧。”小魚閉上眼睛，“走之前跟鹿竹告個別，不然那丫頭估計這輩子都不想再見你了。”

    ……

    次日清晨，小魚身著官服，站在了相國府的大門前。

    鹿竹一溜小跑來到她身邊，上氣不接下氣：“姐姐！小白、小白跑了！”

    說著，鹿竹將手裏攥著的一封信交給小魚：“我今早起來在桌上看見的，他說他恢復記憶了，要離開了。”

    小魚一目十行，不屑道：“慫逼。”

    信中既沒表白也沒說實話，全是諸如“以後有緣再見”的套話，著實讓小魚不屑。

    鹿竹一愣，這個時代的人就已經會罵慫逼了？果然一個文明最先進步的永遠是粗俗文化！

    還不等鹿竹反應，小魚就將她拉上馬車：“剛好，今天有點事需要你幫忙。”

    鹿竹傻眼：“我還能幫上忙？”

    “除了你，沒人能幫上忙了。”

    等到了皇宮，鹿竹這才明白小魚為什麼這麼說。

    只見皇帝面前跪著的，不正是她的姐姐鹿蘭？

    鹿蘭和鹿竹都是鹿大人側夫所出，且是一對異卵雙胞胎，雖是雙胞胎，但長相不怎麼相像，鹿竹比鹿蘭好看很多，卻在現在這個鹿竹穿越過來前，處處受鹿蘭打壓。

    鹿竹心裏明白，鹿蘭早已經背叛了自己的親爹，投靠了大爹。大爹膝下無女，早就想過繼一個養在膝下穩固位置，而原主鹿竹膽小怕事，鹿蘭卻很是殷勤。

    就連把鹿江送到相國府這樣令人無語的操作，都是鹿蘭和大爹一手促成的。

    看到鹿竹，鹿蘭眼神果然不對。

    不是說已經死了麼？！怎麼還活著？還活得好好兒的？！

    不行！鹿蘭陰沉下來。既然那死去的丫鬟和鹿竹長相相仿，又都有胎記，不如狸貓換太子，讓“鹿竹”徹底死了！

    於是鹿蘭先發制人，看著鹿竹道：“主子死了，你卻還活著？你哪來的顏面？！”

    眾人一驚，看向鹿蘭。皇帝沉吟片刻，問：“鹿蘭，你的意思是，眼前這位，並不是你的妹妹，而是鹿竹的丫鬟？”

    “不錯！”鹿蘭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道，“我大爹爲了保護鹿竹的生命安全，賜給了她一個丫鬟，用易容術將她的樣貌和鹿竹仿了個八九成，比我還像她的親姐妹，更在她身後刺上了與鹿竹胎記相同的紋身。”

    說著，鹿蘭看向小魚：“也難怪相國大人會認錯了！”

    鹿竹按耐不住，立刻反唇相譏：“大爹保護我的生命安全，還是要監視我謀害我取而代之？別人不清楚，姐姐你最清楚了吧？”

    鹿蘭冷哼一聲：“讓你保護主子，你什麼都沒做到，現在還敢冒領主子的身份，實在叫人作嘔！陛下，臣女以為，應當將此人緝拿歸案！依臣女所見，鹿竹的死和此人脫不了關係！”

    此時，站在一旁的紀文靈適時說話：“這一個說是鹿竹，一個說不是鹿竹，我們這些外人倒真無法做一個了斷呀。”

    “哎對了，時大人家中的小侍鹿江，不正是鹿蘭鹿竹姐妹倆的親弟弟？若是鹿江能出來一辨，應當就沒有查錯了。”

    鹿蘭臉色如常，她早就得到訊息，鹿江和人打架，打了個半死不活，現在還在昏迷之中！要一個半死的人前來辨認，這不是說笑麼？

    果然，小魚遺憾搖頭：“鹿江前些日子和本相其他小侍發生口角，大打出手，到現在依然昏迷不醒。本相請了不少京中名醫，卻依然無法喚醒他，恐怕讓他作證，是不可能了。”

    紀大人沉吟片刻：“陛下，不妨讓太醫局前往相國府，為鹿江診治？若是鹿江醒了，一認便知。”

    小魚也點頭：“不錯，太醫局眾位太醫妙手回春，想必一定能喚醒鹿江。”

    方纔還面色平平的鹿蘭，這時候終於冷汗涔涔。若是鹿江真的被喚醒了，又當如何？鹿江和鹿竹的關係很好，他一定會向着鹿竹的。

    怎麼辦？

    “好。”女皇打量著鹿蘭等人，點了頭，“來人，帶鹿蘭姑娘去後宮休息，時愛卿和紀愛卿留下議事，其他人散了吧。告訴太醫局，派太醫前往相國府，診治鹿江。”

    鹿蘭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跟隨著兩個紅衣侍往後院中去了。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甫一離開，皇帝便給身邊一紅衣侍使了眼色，讓她跟隨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