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他茫然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薄被和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嘆了口氣。

    還是功虧一簣了啊。

    明明都那麼接近目標了……

    正是這時，在他不遠處的黑暗角落裏窩著的小魚聽見動靜睜開了眼，站起身來：“醒了，感覺怎麼樣？”

    南望舒嚇了一跳，小魚剛纔與黑暗融為一體，他根本沒有發現，更沒想到小魚會守在他身邊。

    “好多了。”南望舒掙扎著起身，小魚見狀上去扶他，讓他靠在床頭。

    “我們現在是在訊號中轉站，不是總營。我沒有棄權，你需要專業治療。”小魚言簡意賅。

    南望舒眼睛一亮，激動地握住小魚的手：“真的嗎！”

    “嗯。”

    就算小魚如此冷淡，也沒有打消南望舒內心的雀躍。

    他笑開了，看起來又乖巧又惹人憐愛，小魚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兩個人都愣住了。

    這個舉動對他們二人而言還是太過親密了，尤其是小魚，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小魚僵硬著將手收了回去，南望舒也半晌沒能說出來話。

    最後還是南望舒打破了沉默：“我的腿什麼時候能好？”

    “已經包紮過了，如果你不想瘸，還是再休息一天吧。之後我們趕路也可以稍微慢一點。”小魚坐了下來，“體能周錯過的分，可以在剩下兩週裡補齊，不著急。”

    南望舒點點頭，殷切地看著小魚：“營訓期間，我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嗎？”

    “可以。”小魚點點頭，她也剛好想要盯著南望舒，避免他再和程風白朵那倆槓上。

    南望舒傻笑著看小魚，眼睛都不眨，彷彿看著小魚，就看到了世上最讓他快樂的事。

    龍一一的聲音突然響起：“小魚，我好想測一測南望舒對你的好感度啊！他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像是喜歡上你了。”

    “那你測測。”小魚敷衍。

    “我神力不夠嗚嗚嗚。”龍一一沮喪極了，“不過沒關係，等這個世界的任務做完後，應該就可以了！”

    “我那兩個哥哥最近去了一趟秘境，說是給我們找點好東西，說不定下個世界我們就能稱王稱霸了！”

    小魚是沒見過這種第一個任務還沒做完就開始想第二個任務的，還想的那麼美。

    但是她也不打算戳破龍一一的美夢泡泡，只是敷衍地應付：“那我等著你帶我稱王稱霸。”

    “好嘞！”龍一一興奮起來，“我先去修煉了！最近進度推的挺快，我已經吸取到了不少神力！我要去參透一下了！”

    說完，就再聽不見龍一一的聲音了。

    敷衍歸敷衍，小魚還是聽到了那句，南望舒似乎喜歡上自己了的話。

    她看了一眼傻笑的南望舒，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可她又沒和別人這般友好密切的相處過，上一世她就沒有朋友，唯一一個親密的搭檔，還在抽了她一耳光後和她解約了。

    猶豫了一會兒，小魚自以為很委婉地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比較值得喜歡？”

    南望舒的笑容幾乎是僵在了臉上，他知道小魚不會繞彎子，但也沒想到能這麼直球。

    可是還不等他回答，就聽見小魚又說：

    “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她努力回憶著前兩天看的電視劇的臺詞，繼續說：

    “談戀愛這種事，你以後進入社會，大把大把的好姑娘。”

    “高中的時候你眼界太窄了，覺得這姑娘不錯，好，就她了。可是以後纔會發現，鮮花朵朵開，一朵一朵不一樣。”

    南望舒嘴角微微抽搐，又好氣又好笑，這些話絕對不是她能說出來的，不知道從哪學的。

    可是他又有點難受，為什麼小魚寧可去說這些不符合她一貫行為的話，也要勸他不要喜歡她？

    是因為程風嗎？

    一想到顧月曾經熱烈而執著的追逐過程風，甚至可能現在依然在追逐程風，他的心臟就一陣絞痛。

    這種疼痛不同於被毆打的痛，也不同於被羞辱、嘲諷時的痛，這種疼痛讓他恐懼，生怕再來幾次。

    這種憋悶難以容忍，他情不自禁問出來：“是因為程風嗎？你還喜歡他？”

    小魚本想否認，可是看到他眼中暗藏的期盼和渴望，她一時間語塞。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有什麼可喜歡的，現在的高中生好膚淺，這才認識幾天，怎麼就這樣了？

    於是開口的話就成了：“對啊。你不是知道麼？”

    豈止是他，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

    南望舒的心涼了半截，但還是掙扎了一下：“那你喜歡程風哪一點？”

    小魚雖然感情淡漠，有些遲鈍，但是又不傻，她自然知道南望舒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於是她語出驚人：“我就喜歡他不喜歡我，對我愛答不理的樣子。”

    ……你要說這個那可就沒得聊了。

    南望舒臉色蒼白，他又要說什麼，卻被小魚搶了先：

    “別說了，有些事情不說破，我們還和以前一樣。說破了，就回不去了。”

    她知道南望舒想問，既然喜歡程風，又為什麼對他那麼好。

    可她回答不了。

    回答他上輩子殺了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來彌補一下歉疚？

    回答他其實我是位麵之神請來修復三千世界的，來阻止你的黑化？

    哪個聽起來都毫無誠意且像是玩笑。

    南望舒聽出了話裡的威脅，他仍然困惑，仍然不痛快，心裏那團跳動不停的肉仍然疼痛難忍。

    可是他不敢問了。

    他突然明白，自己遇到小魚，喜歡上小魚，本身已經是美夢一般了，他又如何奢求太多？

    他配嗎？

    眼前的小魚不是別人，是顧家大小姐，是動動手就能打殘五個劫匪的人，是一人戰勝三匹野狼的人！

    那是一般人能妄想的嗎？

    更何況，他的條件，連一般人都算不上。

    “你聽過我彈琴嗎？”南望舒突然泄了氣，靠在床頭，問。

    小魚點點頭：“聽過。”

    只不過沒聽完，就被蘇元打斷了。

    南望舒執拗地看著她：“好聽嗎？”

    “好聽。”

    “我能給你彈琴。”南望舒望著她，說出來的話帶了點兒顫音，“我不是毫無用處。”

    小魚皺眉：“沒人說你毫無用處。”

    南望舒搖頭，一雙眼睛沒離開過她：“至少讓我在你身邊，為你彈琴好嗎？你說好聽的。”

    這時候的小魚還沒學會“舔狗”這個詞，如果她會，她絕對會脫口而出：老舔狗了。

    但是這時候的小魚還不皮，還沒那麼強的共情能力，南望舒說了什麼，她就聽了什麼，信了什麼。

    她真的以為南望舒只是想為她彈琴，以求她不要拋棄自己。

    “可以啊。”小魚點點頭，認真地思考了這個請求的可能性，“我還挺喜歡的，以後你可以來我家，我給你開工資。”

    南望舒一下子笑了。

    這傻姑娘，聽不懂話呀。

    不過那句“挺喜歡的”……南望舒下意識忽略了這句話是形容琴聲，心情一下子舒暢了不少。

    喜歡程風不喜歡她，那就意味著程風未來喜歡她了她就不喜歡了，那有什麼用？

    自己就算不能以那種身份在她身邊，卻也得到了她的保證，她說可以的，她說喜歡的。

    南望舒抿著嘴笑，笑得小魚莫名其妙的。

    現在的高中生都這麼陰晴難定嗎？翻臉比翻書還快。

    看著外面的太陽緩緩升起，小魚突然說：

    “你不要怕，你經歷了很多痛苦，但是以後也會得到很多收穫。”

    她沒有告訴南望舒，這夜裏，南望舒時常會突發夢魘，哭喊著“媽媽”。

    龍一一告訴她，南望舒的媽媽早就離世了，他的媽媽是他前期唯一的溫暖，可惜也只是短暫的陪了他一會兒。

    “現在傷害你的人貌似強大，其實在你未來根本就不能動你一下。”小魚接著說，“不過我也不會勸你忍，那是白朵纔會做的事。”

    提到白朵，小魚差點翻白眼，忍住了。

    “在你還不能和他們抵抗的時候，有我呢。”小魚語氣平平，全然不覺得這句話對南望舒來說意味著什麼。

    南望舒心情複雜，她知道了些什麼嗎？她知道了自己家庭的不堪嗎？

    可是單憑這幾句話，又沒辦法確認，要問，又顯得太刻意。

    他沉默了一會，問了另一句：“你會保護我嗎？”

    “會啊。”她不就是爲了這個麼？不然能留南望舒活到現在？

    “會一直保護我嗎？”

    小魚搖頭：“那不會。等你的人生走上正軌了，我也就該離開了。”

    “說的也是……”南望舒沒有追問，他沒這個資格。能被小魚關心、保護，已經是他的福氣了，他不能要求太多。

    兩個人就在這樣莫名其妙的安靜和諧中，看到了日出。

    小魚上一世多次通宵執行任務，各式各樣的日出也看過不少，可是這一次，是最平靜的。

    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它跳得強勁有力，沒有因緊張而過快。

    這是一個新奇的體驗，而諸如此類的體驗，在遇到南望舒後多了很多。

    “謝謝。”小魚輕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