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一起睡會兒
霍雲城又一怔,她說認床,外間睡著不舒服,難道昨夜,她竟是在這兒睡了一晚?
如今氣候涼,外間沒有暖爐,昨兒的被褥也都單薄,她如何睡下,將暖烘烘的裏屋留給自己?
霍雲城當真看不透眼前這人了。
“桌上有碗藥,喝了它。”小魚收拾妥當,直起身子。
這些活計不是不能讓下人來幹,只是讓下人們知道,她給霍雲城換厚實被褥,抬暖爐,著實有些引人遐想,萬一傳出去又是問題,還不如自己親力親為。
只不過時晏的身子當真有些太弱,只不過是鋪個床褥,她便發了一身冷汗,如今晃晃悠悠,扶著桌子才坐了下來。
霍雲城見小魚身子歪斜,下意識想去扶,又沒能伸出手去,只是看著她穩了身形,坐了下來。
“怕我毒死你?”小魚看他無動於衷,心情自然不好,斜眼冷嘲,“若我想殺你,絕不會用毒,你放心好了。”
霍雲城方纔燥熱的心登時冷了下來:“是,我知道。大人想要賤奴一條賤命,不需要浪費什麼藥材。便是一句話,賤奴的命便是大人的了。”
說著,上前端起藥碗,咕嘟咕嘟幾口便一飲而盡。
那藥方小魚看過,其中一味藥是黃連。見他這般大口喝下,眉頭也不皺,小魚方纔氣硬的心也軟了,從桌上取了蜜餞遞上。
霍雲城沒接:“多謝大人好意,不必了。”
執拗!
小魚陰著臉:“你這麼願意吃苦,那就吃吧!”
霍雲城不說話,直挺挺站在小魚面前,也不看她,就低著頭。
氣氛凝固了好一陣子,還是小魚先鬆了口:“明早,我讓人給你送一身行頭,你換上,別聲張,跟我出趟府。”
明日?霍雲城心一跳。
明日不正是重陽節?
往年重陽節,時晏都會登高擺宴,今年也不例外,幾個月前府裡就在準備這件事。
雖然他纔來半年,但也知道,往年重陽節,陪在時晏身邊的,都是白清畫。今年怎麼叫他來陪?
似是看出了霍雲城心中所想,小魚開口道:“你身份特殊,不能以小侍身份跟在我身邊,便扮成小廝隨侍吧。塗上粉,莫叫人看出你是誰了。”
霍雲城垂首,他該知道的。
“既然如此麻煩,何必要我去?”霍雲城聲音不大,“大人身邊從不缺隨侍,何必多我一個?”
小魚挑眉:“你不願意?”
霍雲城默不作聲。
“由不得你。”小魚盯著他,“別忘了你是誰的人!”
誰的人?霍雲城心中苦笑,他能是誰的人?難不成是她時晏的人?
她分明對霍家厭惡至極,對自己也是百般凌辱,卻要讓自己承認,自己是她的人?
哪來的道理!
可冷靜下來,霍雲城又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這半年多,他從未離開相國府一步,也沒辦法追查半年前的事情。如今能離開相國府,哪怕只有短短一日,也好過出不去。
只要能出去,就有機會!
“我去。”霍雲城俯首道,“我遵命。”
小魚這才站起身來:“明早起早點,我會對外說你伺候了我一晚上,累了,特許你在我這兒歇息。”
霍雲城臉色有些發紅,還是強撐著說:“是。”
吩咐完了,小魚這纔回了裏間,緩緩鬆出一口氣。
……
次日清晨,小魚梳洗整齊出來,霍雲城已經扮好小廝模樣,跟在她身後。
如昨夜所說,小魚果然吩咐下去,說霍雲城在房中歇息,不叫任何人打擾。
霍雲城在旁邊聽她吩咐,便想著,這話一傳下去,後院怕是又要鬧將起來,之後自己再回去,日子恐怕更不好過。
正想著,卻聽小魚喚了一聲:“愣著?還不跟上?!”
這纔回神,發現小魚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正回過頭來瞧自己,於是連忙邁步上去,跟在她身後,出了府。
相國府外,十幾輛馬車停著,小魚徑自上了最華貴的一輛,上前衝霍雲城低聲道:“跟我上來。”
霍雲城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依言做了。
馬車很大,並非只有擁擠的兩排座,而是放了一張紅木軟榻,別說兩人,就是五人十人也容納的下。這樣的馬車,全京城相國府獨一家。
“你身上穿著是我貼身隨侍的衣服。”小魚狀若無意地說,“你若不上來,反倒乍眼。”
說著,從一旁的雕花櫃中提出食盒來,從裡面揀了一碗熱騰騰的麪糊湯遞給他:“喝了。”
霍雲城茫然接過,沒動作。
“喝了。”小魚重複一遍,又從下一層食盒裏端出一碗藥,“這藥不能空腹吃。”
霍雲城下意識吸了吸鼻子,那藥和昨晚的藥聞起來是一種。
這到底是什麼藥?讓她這般重視,非得按醫囑讓他喝下?霍雲城疑心這藥裡有古怪,卻不能抗拒,只好慢悠悠喝著麪糊湯,心裏擂鼓一般想辦法。
小魚搭眼一瞧,就知道他想什麼呢,又好氣又好笑,也不瞞他:“這是方易極給你開的藥,要是把你吃出個好歹,你找他去,別算在我身上。”
霍雲城手一抖,麪糊湯險些灑出來。
方易極開的藥?那必定是治他這身子的藥。眼前這位不會不知道。
那為什麼還要盯著他喝,還要按時叫人熬?
她竟是想養自己的身子嗎?圖什麼呢?
“你盯著我看,是能看出花兒麼?”小魚嘖了一聲,“你再不喝,藥要涼了。這馬車上沒地兒給你熱去。”
霍雲城驚醒,連忙將麪糊湯一飲而盡,半是遮掩半是慌張,又接過藥,幾口喝乾。
又驚又急,喝得猛了,霍雲城沒忍住,打了個嗝兒,連忙捂住嘴,不敢看小魚。
不料小魚沒忍住,笑出聲來,下意識伸手揉了揉霍雲城的腦袋,聲音柔了不少:“慢點兒,還能跟你搶不成?”
霍雲城一驚,閃身躲開,小魚的手沒來得及收回,仍懸在空中,笑也僵了回去。
霍雲城暗道不妙,這下惹了她了。正醞釀如何給自己找藉口時。卻見小魚收回了手,當作無事發生,臉色固然不好看,但也沒到大發雷霆的地步。
一路無言,霍雲城腦子裏全是方纔小魚的溫柔舉動。
那魔頭也能這般柔和,也能如此體貼?
可就算會如此,也不該是對他,這個霍家之子這般。
雖然作為男子,不能參與政治,但他也對霍家和時家的事情有過耳聞。時晏的母親戰死沙場之前,和他的母親是政敵。
當初敵國來犯,時將軍迎敵,霍家卻屢屢上書,要時家撤兵,要兩國言和。
女皇准奏,時家卻拒不從命,硬拼一口氣要打退敵軍。霍家施壓,不讓女皇增加兵力,時將軍一時腹背受敵。
後來,時將軍戰死沙場,但最後一戰,卻是勝了。敵國投降求和,年年上貢,開通商道。
正是因此,時晏對霍家可以說是厭惡至極,從不掩飾自己對霍家的反感,甚至常常在朝堂上大罵霍家蠢笨如豬。
而後,她又親自領命,抄檢了霍家。
這樣的淵源,這樣的恩怨,饒是霍雲城相信她有溫柔的一面,也打死都不會相信,那份溫柔是給自己的。
霍雲城覺得自己甚是可笑。因為自己是男子,在家中尚且得不到什麼重視,又怎麼能妄想一個仇敵對自己好呢?
馬車搖搖晃晃,小魚身子不適,歪在軟墊上閉了眼,不一會兒呼吸均勻起來。她倒不是睡了,只是在模擬睡著時的呼吸狀態,好讓身體放鬆下來,能緩解痛苦。
霍雲城不知道,以為她真的睡著了,便大著膽子,往她身邊挪了挪,正眼看她。
若是能找到一點半點她的弱點,說不定之後的局面,會有所逆轉。
時晏有一副絕好的皮囊,據龍一一所說,只有氣運之女才能和她比上一二,這還是因為氣運之女會醫術,一穿越過來就調理了自己的身子,才變得光彩照人。
而時晏病歪歪的,卻和氣運之女不相上下,足以說明她有多美豔。
霍雲城一靠近,便能嗅到一股子藥香,想是她常年喝藥,連身上都帶了藥味。這叫他突然想起,兩人早上一併起床,一併上了車,自己沒吃早膳,她也沒吃。
可她記得他,給他帶了麪糊湯,帶了藥,卻什麼也沒給自己帶。
這麼一想,霍雲城心裏倒不自在起來。這些小恩小惠他渾不在意,可若是她對他好過了對自己,那他心中自然有些想法。
她到底想做什麼?
有何圖謀?
難道自己身上還有什麼值得利用的東西嗎?
小魚被霍雲城的目光盯得難受,也不睜眼,伸手一抓便精準地抓住了他的衣領,往自己身前一拉,霍雲城毫無防備,失去重心,便倒在了小魚身上。
“這麼喜歡看我,就湊近點看。”小魚伸開胳膊,將霍雲城摟在懷裏,另一手將他身子摁住,不叫他起來,“別動,你晃過來晃過去,煩得慌。”
霍雲城面紅耳赤,他沒想到小魚力氣如此大,竟輕鬆把他圈在了懷中,自己卻掙扎不得。
“睡會兒。”小魚聲音含糊不清,唇瓣貼在霍雲城額上,惹得他一陣酥麻,“別亂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