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蘭！”

    高秀蘭正在寫資料，一個同事突然跑進來。

    “怎麼了？”

    她停下筆，秀美的臉上帶著笑容。

    “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激動。”同事伸出一隻手，看著她的眼睛說：“你女兒掉到水庫裡了...”

    “什麼？”高秀蘭腦子裏嗡地一聲，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崩斷了。

    “聽說和你家老六一塊掉的，我也是剛剛纔得到訊息...”

    同事後面還說了什麼，高秀蘭全都聽不見了。

    “你幫我值一下班。”

    說完，她就像旋風一樣衝了出去。

    外面停著她同事的腳踏車，她甚至來不及跟同事說一聲，騎上腳踏車就跑。

    同事追出來，在後麵喊：“秀蘭，你別急...”

    不急？

    她怎麼可能不急？！

    那個水庫有多深，農場裡的老人都不清楚。

    江梨才那麼小，她又不會游泳，掉進水裏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高秀蘭感覺到眼前有些模糊，她抬起一條胳膊狠狠擦了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不等拖拉機停穩，江愛民就往下跳。

    他身體踉蹌了一下，不顧一切地往水庫的方向跑。

    “愛民！愛民！”

    後面有人大聲喊。

    江愛民一腦門的冷汗，急急地剎住車。

    說話的是王普的爸爸，說：“江梨他們都在你爸媽家，你別往水庫跑了。”

    邊沿農場就這麼大，一點風吹草動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孩子一出事，高秀蘭和江愛民馬上就知道了。

    “小梨沒事吧？”江愛民跑到王普爸爸面前，一臉焦急地問。

    他滿頭大汗，兩層衣服都被汗水打溼了。

    王大江說：“沒事，這孩子厲害著呢。要不是她，你六弟今天懸了。”

    “謝謝，謝謝。”

    江愛民吐出一口濁氣，覺得壓在自己胸口上的大石頭被挪開了。

    得知江梨出事的那一剎那，他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

    江愛民繼續往黃玉英那兒跑。

    在門口，他碰到了高秀蘭。

    高秀蘭推著一輛腳踏車，她身上和腳踏車上面都沾滿了黃泥。

    看到江愛民，高秀蘭哇地一聲哭了。腳踏車也不管了，直接扔在了地上。

    她邊哭邊說：“小梨掉水庫裡了...”

    “沒事，已經救上來了，小梨好好的。”江愛民抬起手抹去了她臉頰上的黃泥。

    高秀蘭太慌了，哭得看不清路，連人帶車子栽進了水溝裡。

    一個好心的路人幫忙把腳踏車從溝裡擡出來，順便告訴她孩子在黃玉英這兒。

    院子裡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江愛民進了院子，把人趕出去關上院門。

    六叔江愛家跪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溼的，低著頭聽坐在炕上的黃玉英罵。

    “爲了一條魚，你連命都不要了。現場那麼多人，就你一個人最能，死命地表現自己，顯得你特別能嗎？我看你是越活越過去了，還不如小時候穩重...”

    炕燒得熱乎乎的，江梨光溜溜地縮在被子裡，被黃玉英包成了一隻繭子，連人帶被子包在懷裏。

    幾個叔叔都來了，嬸嬸也來了幾個，再加上哥哥弟弟們，把不大的屋子塞得滿滿當當。

    江愛家小聲說：“媽，我知道錯了。”

    “媽。”老大江愛國連忙幫腔：“地上多涼啊，老六跪了這麼長時間，也該差不多了。他也落了水，穿著溼衣服...”

    老大的話沒說完，就被黃玉英厲聲打斷了。

    她大聲說：“你給我閉嘴！”

    老大訕訕地閉上嘴巴。

    “他落水，他穿溼衣服，那是他活該！沒有他，也出不了今天的事！要不是小梨機靈，他今天就上不了來。我生了你們七個，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們拉扯到這麼大，我們容易嗎？”黃玉英眼角泛起了淚花，聲音裡也有了哽咽：“再說小梨，咱們家就這麼一個心肝，她要是有點啥事，我就不活了。”

    李金枝站在角落裏，手裏還牽著江元宏，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叫一個心肝，心都偏到...”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老二江愛國瞪了一眼。

    “實話都不讓說。”李金枝忿忿不平地說。

    她低下頭對上江愛宏不贊同的眼神，心裏憋了一肚子的氣。

    老的老的喜歡女孩就算了，就是這些小的也護著江梨。她自己的親生兒子跟她都不是一條心。

    黃玉英的眼淚直往下流，抱著江梨和被子兩個小時了，誰來勸她都不肯撒手。

    “小梨出事了可咋辦？我們家小梨多乖啊...”

    旁邊伸過來一隻柔軟的小手。動作輕柔地給她擦眼淚。

    “奶奶不哭，小梨沒事，六叔也沒事。”

    輕軟的聲音，一下子說到人心裏去了。

    黃玉英又哭又笑：“沒事就好，奶奶高興。我們小梨是個福星哩。”

    如果沒有江梨，江愛民很可能就在水裏出不來了。

    正說著，裏屋的門被推開了。

    江愛民和高秀蘭一前一後進門。

    坐在灶間抽菸的江和平慢吞吞地站起來，啞著嗓子說：“回來了？”

    江愛民點了下頭，就急急地跟著高秀蘭進去了。

    “小梨呢？”高秀蘭去找江梨的身影，沒在地上找到，又到炕上去找。

    黃玉英見她衣服上都是黃泥，也沒問她怎麼弄的，忙說：“小梨在這兒，在這兒。”

    江梨從被子裡探出頭，軟軟地叫了一聲：“媽。”

    高秀蘭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小梨呀。”她瘋了一樣往炕上撲去，不顧一切地抱住了被子。

    “嫂子，你冷靜一點，孩子沒事啊。”王春豔也是眼淚汪汪的，她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特別能理解高秀蘭的心情。要是江元升和江元陽，任何一個人出了這樣的事，她都會受不了。

    高秀蘭已經說不出話了，就知道哭。

    江愛民的眼睛也是紅通通的，扭過頭去抹掉了眼角的淚水。

    江元棠和江元昊全哭了。

    “媽，我沒事，你別哭了。”江梨懂事地說。

    高秀蘭哭得更厲害了：“你嚇死媽媽了。”

    大家勸了半天，高秀蘭纔不哭了，去另一個屋裏換衣服去了。

    “奶奶，你讓六叔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