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角在暴雪中難以穩住身形，自身難保的她和自家主子攙扶著，在漫漫雪地中留下兩串腳印。

    終於，兩人進了一家客棧，位於禹都城北邊數百里。

    裡面架著火爐，一進去便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暖意叫她們凍僵了的手指得以屈伸，蕭無厭面無表情丟了袋銀子過去，道：“兩間房，酒，吃的。”

    掌櫃的看了眼鼓囊囊的荷包，就知道來了大手筆的客人，興奮應道：“好！”

    招牌菜和陳釀的酒很快端上桌來，傾角幫她解了積滿厚雪的斗篷，兩人喝酒暖身，相對無言。

    風雪夜中，很快又有其他客人到來，幾個糙漢圍坐在旁邊桌子上，喝了幾口酒後面色通紅，嘴裏嚷開了。

    “嘖嘖，這禹都的老百姓日子恐怕不好過，將軍死了，郡主逃了，這就叫什麼？對了！興亡皆是百姓苦……”

    “什麼叫不好過？恐怕連性命都保不住，聽說了沒有，他們這兩日在屠城，禹都內血流成河，屍橫遍地。”

    給火爐中添木炭的店小二咳嗽兩聲，聞言伸長了脖子聽熱鬧，震驚不已，“為何要做的這般絕？”

    “簡單，他們國家統共就兩名優異皇子，全部折在了禹都皇宮內，肯定會怒及百姓。”

    七嘴八舌又議論一陣，其中一人猛地拍了下桌子，好像想起了什麼令人亢奮的事情，他道：“不過之前新上任的那位將軍，我聽坊間傳聞，很有可能是當年郡主的獨寵。”

    “誰啊？誰啊？”

    “一個面首也能做將軍，不輸纔怪呢。”

    “纔不是。”那男子八卦道：“聽說當年郡主罰駙馬，就是因為駙馬傷了他，那男的……大概不是什麼面首，還有！記不記得禹都祭祀大典，馬車繞巫山走了不到十圈就被一個闖出來的乞丐少年給逼停了，唉，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禹都國運十年而亡，真不知該怨誰！”

    “那將軍就是當年的小叫花子，還有一個奇怪之處……”

    同桌的人聽不下去，用花生米砸他，“你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磨磨唧唧的吊人胃口。”

    “別急，”男子一跺腳，神秘兮兮地湊上前道：“剛開始那位將軍勢如破竹，擊退敵軍，眼看就要勝了，卻不知為何無聲無息死在賬中，我看啊，這件事恐怕是郡主所為。”

    立馬有人反駁道：“呸！你怕是瘋了，郡主怎可能做對自己不利之事。”

    “哼，恐怕那將軍在途中又遇新歡，女人嘛，一爭風吃醋就找不著北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啊！”

    編排的話沒說完，一個酒壺狠狠砸上他的腦袋，繼而落到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蕭無厭起身便要斥罵，傾角眼疾手快攔住了她，忙上前道：“胡說！”

    “好，好一個母老虎。”

    男子氣急，就要動手給她們點顏色瞧瞧，掌櫃的看情況不妙，忙上前攔架，最終還是傾角給了許多銀子來擺平此事。

    兩人上樓，關門，蕭無厭的淚水飛涌而出，傾角站在一邊不知所措，心中滿滿酸楚，只好抱著她安慰。

    “我們很快就到了，再等等。”

    她們的目的地是三百里外的一個小鎮，鎮上人丁興旺，絲毫沒有受禹都城的戰亂波及，問了好多人，才找到那家古董店。

    郡主從前的一位朋友，算不上至交，不過因機緣巧合認識，在前線傳來蕭野死去的訊息後，她便被人馬不停蹄地送了出來，身邊所有親信為護她而死，最終只剩下傾角。

    兩人茫然的朝這個方向走來時，蕭無厭才忽然想起自己有這麼一位能在關鍵時刻救命的朋友。

    古董店地方不大，進去之後，烏沉沉的，方方正正的壁龕中擺放著一件件價值連城的東西，瓷器珠寶，首飾布料，蕭無厭打眼一看，有些還甚為眼熟。

    “這一件，是郡主您親手所贈於我的。”

    古董店的老闆從一塊做工精美的雕花屏風後繞出，他左眼上戴了塊金絲鏡片，細鏈子繞到耳後，唇紅齒白，沾了幾分柔和之氣。

    楚從瑆眉頭猛然一皺，轉頭髮現容鬱也是同樣詫異的目光，蘇扶開口道：“這老闆好生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

    蕭無厭轉過身去，微微頷首，不必多說，老闆早就知道禹都發生了什麼事，請她們進內室，沏了一壺好茶，這才道：“郡主，在下一介草民，您若想要這戰爭反轉，禹都重續國運的話，是沒那個可能了。”

    “嗯。”

    蕭無厭點頭，沉吟良久後才道：“我想知道，阿野是怎麼死的。”

    那夜，明月懸空，加急的戰報傳入宮中，開啟信折，“蕭野已死，郡主快逃”。

    八個用血歪歪扭扭寫成的字刺痛了蕭無厭雙目，她如一具行屍走肉似的逃離了禹都，等回過神來，才悲哀地發現。

    事實已成定局，再難更改。

    古董店老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桌邊，似笑非笑望著蕭無厭，道：“景姑娘，在我這裏，想要得到什麼，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蕭無厭如今國破家亡，不，與其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家，不過是奉著“天降紫薇星”的福照才登上郡主之位，可惜她的父皇，另送了皇子出去，想要在後世替代掉她。

    而令她真正心痛的則是無力保護禹都城愛戴她的子民們……

    “好。”蕭無厭格外冷靜道：“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你儘管拿去就好了。”

    反正她現在已經一無所有。

    “嗯。”

    老闆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快答應，驚地挑了下眉毛，指著旁邊的一扇小門道：“進去之後，你就能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不過請姑娘可要記著，那些都是假的，千萬不要深陷其中。”

    蕭無厭起身，動了動唇大概想問他想從自己身上帶走什麼，但轉念一想，事到如今，她活著還不如死掉清靜，付出什麼都無可厚非，於是爽脆的推門進去。

    “老闆。”傾角緊張發問道：“你想要的代價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