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赫然是莫汀白的臉。

    他和帝君長相相似，本是容易混淆的，奈何鍾儀畫工太好，就連他額頭的美人尖都畫得栩栩如生，與真人相差無異。

    “旁邊之人……難不成是葉淺明？”

    楚從瑆看到那一身男裝束冠的女子，麵若冰霜，站在大殿一側，腰懸佩劍，正悄悄抬眼看向莫汀白，嘴角還有一絲憋不住的笑意。

    而莫汀白，手支著額頭，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眯眼偷偷觀察她，兩人目光不慎對上，一個嬌羞笑了，一個好整以暇，無端透出一室旖旎風光。

    “這把扇子我要了。”

    楚從瑆丟過去一把碎銀，道：“收好。”

    這話既是對商販說的，同樣是對鍾儀的叮囑，誰知道兩人同時開口。

    “不用。”

    “這哪兒行啊？”

    商販得寸進尺的貪婪嘴臉又露出來了，訕笑道：“我看您位的衣裳也不是付不起這個價的人，您都說了，這把扇子並非凡品，幹嘛要用這一點碎銀子來打發我？”

    “嘿呦？”尹辭雙手往桌上一撐，道：“不要拿來——”

    商販忙後退瑟縮兩步，正要跟面前的人理論，尹辭陰森森一笑，嚇得他見好就收，不再吭聲了。

    鍾儀對上修界的事情嗤之以鼻，直接將扇子丟給楚從瑆，“你若感興趣的話便拿去吧，不想要直接丟了，我纔不接這燙手山芋呢。”

    楚從瑆接過，點頭致謝。

    鍾儀先邁步走了，尹辭屁顛屁顛跟上，揮著手衝他們道：“主子！楚仙師！我們就此別過，有緣再見啦！”

    楚從瑆眉毛一挑，道：“你不回去了嗎？”

    她指的是“紫霄派”，尹辭原本的“家”，只見對方哈哈一笑，高聲道：“鍾儀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她去哪我便跟著去哪！”

    眼看兩人的身形沒入人群中，黃昏漸至，楚從瑆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轉身往聞玉樓走，邊走邊衝容鬱說道：“葉淺明是上修界賜給百里奚的妻子，可看她之前，似乎跟莫汀白有著扯不開的關係。”

    勁裝，護腕，束冠，佩劍，怎麼看怎麼像是他身邊的女侍衛。

    楚從瑆推測道：“會不會是帝君爲了膈應莫汀白，所以將她心愛之人明目張膽的送人？”

    “他沒那個膽子。”容鬱道：“帝君處事圓滑，城府深不可測，絕不會做表面上得罪人的事情。更何況當時，莫汀白還沒被叫去獻祭鎮壓，只要他願意，同樣有資格去爭取帝君之位。”

    “也對，你剛纔認錯誰了？”

    楚從瑆隨口一問。

    容鬱沉默半晌，才道：“看見一個很像容修的背影，追過去，發覺認錯了。”

    “哦。”楚從瑆知道自己問到不該問的點了，忙轉移話題道：“聽說，那徐半仙算得很準，司命告訴過我，透露天機，是要遭天譴的。”

    又絮絮叨叨聊了一陣，到了聞玉樓，果真瞧見枳樂和小冥君已經排到四樓了，前面再兩三個便是徐半仙了。

    老太太憋著口氣，急得幹跺腳，“什麼叫續不了弦？我家要銀子有銀子，要府邸有府邸，怎麼可能給兒子娶不到女人？哦！我曉得了，是那女的陰魂不散在詛咒我們家對吧？徐半仙，半仙啊，你行行好，告訴我怎麼才能除去那孽障？”

    徐玉坐在一簾青珠中，手放在面前案几上，搖了搖頭道：“你還是先回家看看吧，你兒子差不多這個點也被送回去了。”

    “什麼叫送回去？被誰送回去？”

    老太太還要再問，後面的人急不可耐，催促道：“快別說了，只能問一個問題，你都講多久了！”

    答案已經心知肚明，老太太不肯相信，涕泗橫流道：“我兒子還那麼年輕，怎麼可能……”

    邊說邊哭著跑了，小冥君讓出位子給楚從瑆，不忘提醒道：“一人一個問題，穩妥些問。”

    “嗯。”

    楚從瑆其實並未對眼前的徐玉報什麼期待，不過出於好奇來湊湊熱鬧罷了，順便查“復春”緣由。

    枳樂在她前面，徐玉抬眼看到她，眸底閃過一次吃驚，顯然是認出了她。

    “求運勢還是問問題？”

    枳樂笑眯眯坐到了墊子上，道：“許多年前我問過你一個問題，是留在師父身邊好，還是出去闖蕩更好，您告訴我，有人自東南角來救我於水火中。”

    “這人是楚允和，還是他？”

    枳樂原本準備好的問題是“如何除掉自己身上情蠱”，在與小冥君交談幾句後，她突然又改了主意。

    “這兩人皆不是自東南角來，唯一從東南角來的人，是你師父，唯有留在她身邊，才能保你這一生順遂無憂。”

    徐玉甚至懶得撥弄面前瑤鈴來算，徑自道：“不過你問出這些話來，自然是想去看看天高水闊，心中已有主意的話，就不必再問了。”

    “嗯，是。”

    枳樂起身。

    楚從瑆朝前一步，容鬱站在她身側，徐玉嘴角出現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手指撥弄面前手掌高的三層瑤鈴，在清脆悅耳的鈴聲中，徐徐道：“二位還有不解之事？”

    “葉淺明。”

    楚從瑆話音剛落，“骨碌”一聲，鈴鐺內滾落一顆綠色的小珠子，徐玉兩指拈起，放在她面前。

    上面是一個“生”字。

    “你是說她還活著？”

    “在何處？”

    徐玉淺淺一笑，“只能問一個問題哦。”

    楚從瑆又盯著枚綠珠子看了會兒，豁然開朗，起身道：“我明白了。”

    就要離去時，徐玉叫住了他們，“這位公子，我看你印堂發黑，似有凶兆，不如過來測一測？”

    “嗯？”

    容鬱眼中閃過一絲譏諷，撩袍坐下，“本尊元神便是黑的，泛着魔氣，你難道不知嗎？”

    徐玉深吸口氣，緩緩吐出，而後道：“魔尊，當心你自己。”

    “什麼？”

    容鬱奇怪挑眉。

    徐玉故弄玄虛地將食指豎在唇邊，“天機不可洩露。”

    幾人走遠後，楚從瑆突然一回頭，只見碧瓦下，青珠簾中，徐玉正盯著自己背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