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目光在看見受傷的楚允和時，猛地一顫，沉吟道：“先請進吧。”

    深夜的寧靜被匆忙打破，大廳內點上燭火，有弟子給楚從瑆搬椅子，卻被她抬手製止了。

    “長話短說，今日是你大弟子的新婚之夜，他卻跑去夜會別人，還密謀害自己的妻子。”

    楚從瑆言簡意賅，楚允和腿上受傷，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千算萬算，沒料到難平劍仙是這麼愛多管閒事的一個人，面對師尊的質問，他又不敢吐露實情，只能將腦袋埋得更深了。

    百里奚大失所望，質問道：“允和，此事當真？”

    楚允和嘴巴緊閉，蹦不出半個解釋的字來。

    百里奚內心猶在掙扎，搖頭道：“楚允和是我們二人看著長大的，他自幼乖巧懂事，絕不會做出如此離經叛道的事情來，若是對那枳樂無情，大可不娶，何故要對她下手？”

    “因為有他那位宋師妹等著幫忙。”

    “嗯？”百里奚抬眼，“宋秦臻不是已經死了嗎？”

    楚允和不能點頭又不能搖頭，他可是親口告訴師尊，宋師妹要害自己卻遭反殺，如今反口承認，無疑於是在自相矛盾，心中稍稍一思索，忙道：“師尊明鑑，他們兩個外人就是爲了挑撥離間才說這些話的……”

    “就事論事，我不與你爭辯別的，”百里奚嗓音中壓抑著濃濃的怒火，“允和，師尊如此信任你，你跟我說實話，這腿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宋秦臻究竟死沒死？”

    聽他那口氣，壓根不在乎門派中的師妹情況如何，所有的憤怒都源於對楚允和的失望。

    楚從瑆見他又開始裝縮頭烏龜不答話，於是攏了攏袖子，慢條斯理的提醒說：“這事，可以把枳樂召來一問，楚允和爲了脫身，提前給酒中下了迷.藥，但枳樂是醫女出身，聞兩下就能辨別出來，她最清楚楚允和今晚去了哪裏。”

    百里奚一揮袖子，馬上有弟子著手去叫人。

    楚從瑆接著說道：“聽聞仰止門有一味祖上流傳下來的奇藥，名為復春，能令人容顏永駐，永不衰老……”

    “沒有。”百里奚不耐煩打斷她的話，焦急解釋道：“我可從沒聽過復春是什麼東西？你們這些小道訊息恐怕是聽聞玉樓的徐半仙胡說八道出來的，他一個凡人只能做這些招搖撞騙的把戲，你們二人，何苦去信那個？”

    楚從瑆緘口不語，看百里奚的態度，似乎再追問兩句就要急眼了，她垂眼，發覺楚允和滿眼乞憐地瞧著自己，似乎在懇求她不要繼續提有關“復春”的事情。

    不多時，門外傳來的聲音，緊接著便是弟子的通報聲。

    “啟稟師尊，人帶來了。”

    “讓她進來。”

    “是。”

    枳樂抬腳踏入，她已經換了身素袍，妃色中衣外罩著銀絲白蟒衫，裙襬上明晃晃繡著雲紋，簡約不失華麗，正是仰止門的行事風格。

    看來，她爲了嫁入這裏，提前做了不少準備。

    徐徐朝百里奚行了一禮，笑容得體道：“見過掌門。”

    楚從瑆閉上了眼，容鬱奇怪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直到楚從瑆再次睜開眼來，滿臉無奈。

    “怎麼了？”

    “你看。”

    楚從瑆話音剛落，百里奚便問枳樂，“今夜，楚允和給你下了迷.藥？然後他去哪裏了？”

    枳樂聲音平靜道：“並未，我二人沐浴過後，忽然聽到敲門聲，難平劍仙進來說有事要問楚允和，所以便帶他出去了，然後，就是有弟子叫我過來。”

    情蠱的緣故，迫使枳樂無法在楚允和麪前說或做對他不利的事情。

    楚從瑆在她進門的那一刻，就意識到這件事情了，容鬱眸色深了深，輕笑道：“是嗎？可我聽說，楚允和是想找復春給宋秦臻，好保她容顏不老。”

    輕飄飄一句話如同炸彈似的，叫百里奚霎時間面無血色，他剛放鬆的神情立馬又警惕起來，死死瞪著楚允和。

    師徒二人向來一副和睦恭順，鮮少有兩兩厭惡的神情，楚允和冷笑一聲，目光從眉毛方向看著百里奚。

    一字一頓道：“我,都,記,著,呢。”

    百里奚被他的態度和言語激得毛骨悚然，呵斥道：“你在胡說什麼？”

    “弟子說的有錯嗎？”

    楚允和憤然起身，忘了自己腿上帶傷，剛直起膝蓋，又重重摔到地上，他周身氣勢不減絲毫，仰起頭來望著師尊。

    “百里奚！當年若有復春在手！師母就不會死！”

    百里奚聲音更高，“你住嘴，這些事情與你無關！”

    兩人突然間一點就炸，氣氛僵滯，倒叫容鬱和楚從瑆一頭霧水。

    楚允和雙目通紅，眼白爬上血絲，他手腳並用爬到了百里奚腳下，拽著他的衣角道：“這些年來，師尊可曾有半分後悔過？”

    “你師母的死，是她咎由自取。”

    百里奚聲音冷得可怕，若不是礙於外人在場，幾乎想一腳踹開他，枳樂不合時宜地衝上去想扶楚允和，被他一掌推開，跌坐在地。

    師徒二人劍拔弩張，容鬱壓低聲說道：“你素來不愛聽外界八卦，或許不知仰止門在很多年前鬧了個笑話，成了旁人茶餘飯後的笑談。”

    “百里掌門立了個不小的功，被帝君賞賜一女，聽聞修為高超，模樣又是曠世難得，他初回看見就被迷得顛三倒四，回來連飯都吃不下，在立功後如願娶了那女子做夫人，一時間風光無兩，大婚之日，女子露面，惹得在場男子無不豔羨。”

    “誰知，那女子轉頭就往臉上劃了一刀，自毀容貌，這也就罷了，區區疤痕掩蓋不了絕世容顏。後來察覺那刀上被人提前抹了鉛白粉，一種慢性毒，一旦滲入面板內，就會令人奇醜無比，那女子也漸漸地，衰老如同老嫗，面貌醜得不堪入目。”

    “當日有多羨慕他的人，後來就嘲笑得有多狠，很長一段日子，仰止門深陷於此無法抬頭，這才叫‘葉淺明’三字成了百里奚不能提及的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