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風響谷。”

    楚從瑆幽幽解釋一句，氣氛變得更加可怖起來，枳樂眉頭緊擰，道：“不可能啊，北邑當年發生政變，聞人忠知道敵不過，於是爲了求和不發生戰爭殃及百姓，甘願退位讓北邑易主，後來……”

    枳樂卡頓一下表情茫然，顯然是不明白北邑易主後，聞人忠的下場。

    就在這時，迎面走來一個身著水藍色絲袍的男子，洛恆眼眶深陷，不過幾日不見，就像蒼老了好幾歲。

    還好開口依舊是那副氣度從容的模樣，淡淡回答枳樂剛纔沒說完的話。

    “聞人忠當年被御賜一杯毒酒，後來便失蹤了，也是前幾日，才發現屍骨被油布包裹著在十里外的池塘內發現，這麼多年過去，就連面容都沒有腐爛，鮮活如初。”

    以這個死法，也不難猜出他是提前佈置好後自盡而亡，還特地將地點挑到風響谷附近。

    洛恆眸色凝重，便在這時，眾人才發覺到棺材後面跟著一個身著喪服的女子。

    許堯背影單薄，似乎隨時會被風吹走。

    楚從瑆反應過來，許堯若是鐵了心選擇隨聞人忠而去，那一定會服毒自盡，所以今晚，洛恆是來送她最後一程的。

    思及至此，餘光瞥見身形微微搖晃的洛恆，不免略覺心酸。

    “墓地在哪兒？”

    “皇陵。”

    許是外面動靜鬧得太大，又是喪樂又是夾雜在風中的哭嚎聲，就連已經睡下了尹辭也匆忙披了個外套出來看熱鬧。

    看到眾人，撇了下嘴，“你們都來了不叫我？”

    “你成日裏黏在鍾儀身旁跟個狗皮膏藥一樣，誰找得到你？”

    小冥君酸不溜秋白了尹辭一眼，他是親眼目睹對方心懷固執，無論經歷多少險境，硬是從十幾大山內將鍾儀給撈了出來，所以對比起蘇扶，說不豔羨是假的。

    棺材遠遠只剩個影，洛恆抬步跟上，剩下的人對視一眼，也都打算跟上去看看。

    尹辭平日裏沒個正形，卻不是毫無眼力勁兒的人，發覺洛恆那邊情緒不對，於是就沒把話題往許氏身上扯。

    而是道：“楚仙師，你家那位今天怎麼沒來？”

    楚從瑆想起容鬱，默默咬了下舌尖，回頭問他，“樂初霽還留在風響谷裡嗎？”

    “他跟在鍾儀身邊寸步不離，哪還有心思顧得上其他人？”小冥君調侃一句，繼而嚴肅道：“留著修養呢，不過妖族一再催促，他看樣子也準備走了。”

    楚從瑆點了點頭，沒有多言，小云本想開口問些什麼，被烏爾瑪爾扯了扯衣角，總算注意到她那難看至極的表情。

    楚從瑆面前沒有鏡子，所以並不知自己現在哪怕是面無表情，也會有極為濃烈的暴躁從眼底溢出來。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送行的隊伍才停下來，昔日裏北邑聞人氏的皇陵經過一場損毀，面前精美雕琢只剩下斷臂殘垣，還好裡面設定的機關足夠精巧危險，這纔沒讓盜墓賊得逞。

    “走吧。”

    聞人忠伸出手來。

    洛恆看不見鬼魂，同樣也注意不到坐在棺材上的聞人忠，他眼中一片柔和，看見許堯的表情後挑了挑眉。

    “阿九，你就躺在那裏麵，如今跟我一塊走的話，等到來生，還能再見。”

    “嗯。”

    許堯點頭，拿起一直握在手心中的鶴頂紅，不過一根手指粗細的容量，就能叫她心脈俱斷，立即斃命。

    “我隨你走。”

    聞人忠嘴角綻放開淺淺笑意，指了指她的身後，“不去跟洛恆告別嗎？”

    許堯脖子梗住，半晌，搖了搖頭。

    聞人忠忽然握住她雙手道：“阿九，你現在，幸福嗎？”

    許是即將消亡之際，聞人忠的手竟意外能與她相碰觸。

    許堯先是一驚，隨即回握住他的手腕，沒有說話，臉上卻出現留戀之色。

    但她不敢回頭。

    慢而堅定道：“既然我選擇了你，就會履行承諾，絕不背棄。”

    “你當初對他也是這麼說的？”

    這句質問顯得格外不合時宜和咄咄逼人，許堯卻道：“沒有，我從未對洛恆做出任何承諾，他給我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願。”

    話說到最後，舌頭微微發僵，許堯心中百轉千回，望著黑洞洞的陵口，催促道：“我們走吧。”

    她害怕再待一會，就沒勇氣直面生死了。

    奏樂的兩人見許堯伸手去推棺材蓋，也立即出手幫忙，等蓋子滑開一半。

    許堯被攙扶著即將躺進去，就在這時，她餘光瞥到那熟悉的藍色身影，心頭猛震，不過沒有回頭的時間了，幾乎是摔進聞人忠懷裏的。

    他的身上尚存著人的體溫，黑暗中，棺材蓋緩緩關上，泯滅最後一絲光亮。

    許堯耳朵正好貼著他胸口，聽得見有力心跳聲，頭頂傳來悶悶的聲音。

    “是不是很神奇？朕當年死時，特地請得道高人指點過借屍還魂，阿九不要怕，是我們一起共赴黃泉。”

    許堯點了點頭，閉上眼睛。

    前世種種，求而不得奮力剋制的遺憾此時都終將彌補，可是她心裏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在開啟鶴頂紅瓶蓋的那一刻。

    無限愧疚涌上心頭，洛恆一口一個“許小姐”，叫得親熱又高興，兩人自小到大，好不容易將“許小姐”換成了“許夫人”……

    “阿九。”聞人忠從她手中接過鶴頂紅，低低笑道：“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然後一飲而盡，將瓶子攥緊在手心中，半滴都沒有留給她。

    “我從沒想過要以從前的諾言來束縛你，阿九，你是你，只要你過得幸福開心，我變能含笑九泉了。”

    等許堯回過神來，她已經被從棺材中推了出來，搖晃站穩。

    聞人忠伸出手，用力揮了揮，然後被四名小廝抬著朝更深處走去。

    小冥君忍不住感慨道：“今日送行的隊伍還真是壯觀。”

    旁人只看得見幾個人，但在他眼裏，聞人語從前的部下，那些承認許小姐的小鬼，都一塊跟著進去了。

    洛恆拍了拍袖子，欲要轉身離去，腰上突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