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堯愣在原地許久，捂著嘴不敢尖叫出聲，而鬼魂就站在那裏，嘴角似笑非笑。

    放在石桌上的鳳羽古琴沒來得及收，鬼魂抬手隨意撥弄兩下，風中裹挾著淡淡的秋意。

    許堯淚水不由自主奪眶而出，開口嗓音乾澀道：“公子既然來了，就坐下喝杯茶吧。”

    “你不怕我嗎？”

    “怕，但是感覺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在哪裏？”

    “在無數個清醒後忘記的夢境中。”許堯抬手狼狽抹了下眼淚，道：“原來是你啊，讓我牽腸掛肚了這麼多年。”

    楚從瑆聽到他們倆人的話中話風不妙，道：“你可有叫洛恆過來？”

    “他已經來了。”

    楚從瑆和容鬱低下頭去，只見在那古樹後面，洛恆正貼樹幹站著，銀杏葉子繁茂，加上夜色給一切都蒙上了隱秘的紗。

    他躲在那裏，不細看還真瞧不出來。

    “今夜，恐怕又有個傷心人嘍。”

    楚從瑆無奈地感慨一句。

    只見爐子上的熱水咕嚕嚕滾開，許堯手腳熟練地從罈子中舀了幾勺珍釀的水，用開水燙了茶杯後，再挖入兩勺茶葉。

    碧綠捲曲的葉子在沸水中起起伏伏，很快便舒展開來，水也變成了漂亮的橙黃色。

    許堯端著托盤來到石桌前。

    兩人一言不發的面對面坐著，過了不知多久，鬼魂才小聲道：“姑娘心中對我很是好奇，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

    他的故事正是許堯所有夢魘源頭，她自然點頭答應。

    鬼魂小呷一口，忽然笑出了聲，兩行清淚，隨即從眼角滾落。

    “幾十年了，解酒茶的味道依然沒變。”

    “我是聞人忠，北邑聞人一脈，最後一位皇帝。我的哥哥聞人語，是被父親撿來的，按理來說，他應該即位，但他在知道我是真正的皇室血脈後，甘願退居為國師，親自輔佐我做皇帝。北邑雖小，日子卻極其拘束。”

    “宮中有許多條禮儀律法，條條禁錮，像是巴不得拽了鳥類翅膀上的每一片羽毛，令人永遠囚在那方寸的宮中才好。”

    “阿九，是你的出現，打破我的籠子。”

    聞人忠抿了抿唇，低頭一笑，繼而，楚從瑆面前出現一片兔子和鳥獸。

    小冥君同樣看到了，怔愣道：“你對他使用幻境了？”

    “不是，跟那日在高樓上一樣，他執念深重，引出了幻境，又有司璞圖加持，所以纔會如此輕易出現。”

    那應該是聞人忠腦海中出現過的畫面，因為一張張冷峻的人臉和耷拉的嘴角，都無比令人緊張難受。

    上來一個戴著烏紗帽的臣子，取下自己腦袋上的帽子，狠狠將額頭磕在地上。

    坐在皇位上的小白忍不住一抖，暗中攥緊拳頭。

    “聖上若是執意不聽勸，那老臣就只有長跪不起，死在您面前了！還望聖上恕罪老臣的逾越之舉，冒犯龍顏……”

    “住口！”

    門外響起一道低沉聲線，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一臉老成，快步走到殿上，道：“聖上不過是想出去遊玩，你們何必搞得跟逼宮似的，鬧這麼大陣仗！”

    “國師您快勸勸聖上！”

    “你有所不知，如今虎視眈眈盯著位子的奸臣雜碎多如牛毛，出宮之後定會引來許多災禍，到時候……”

    “閉嘴！”國師抬手揉了揉眉心，道：“聖上，他們說的的確在理，您就免了此次出宮遊獵的心思。”

    小皇帝聞人忠嘴巴一撅，眼淚都快掉下來，他氣得拂袖便走，撂下一眾大臣在背後商議。

    “國師，還請您向聖上諫言，他如今的年紀已經可以立後了。”

    “三宮六院塞了上百個女人，他與你們，與整個北邑置氣，可有看過那些女子一眼？”國師顯然對這個弟弟也是極其頭痛的，罵完之後又開始維護他，道：“許是那些女子過於庸脂俗粉，不得聖心，一直關在後宮也不是個辦法，挑個吉日大赦天下，都各回各家去吧。”

    “這可不行啊，國師！”

    “簡直禮法不合！”

    身後大臣又開始驚呼，國師被吵得頭痛，隨便應付幾句便跑了，一路暢通無阻到了聞人忠寢宮，看他倒在軟榻上生悶氣。

    開口就訓斥道：“你這樣子哪有做帝王的模樣！都多大年紀了，還與他們一群老頭子鬧脾氣！”

    “哥你是不知道，那群老不死的，居然想將他們的女兒塞給我，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女兒肯定也是醜的嫁不出去，所以纔想往後宮裏塞，妄圖得個名分，簡直做夢！”

    那是十七歲的聞人忠，傲氣猖狂，又因為被聞人語保護得太好，所以說話做事都帶著一股稚氣與莽撞。

    “前腳不讓我出宮打獵，後腳又逼著我立後，他們那些人什麼時候才能安分一陣子，別成日裏想著逼迫朕了——”

    聞人忠一陣哀嚎，散落在地上的書卷被他一腳踢飛，坐直身子道：“哥，不如我們換回來吧，我當我的小世子，你來做這個皇帝。”

    “胡鬧！帝位豈是兒戲？”

    “朕聽說，整個北邑策馬奔騰兩三日功夫就能繞邊界一圈，這麼小的地方卻這麼多規矩禮儀，真是離譜至極。”

    “那你想怎麼樣？”

    “朕要出去打獵！”

    於是在半月後，就有了他策馬拉弓的場面，身後還帶了兩隊護衛。

    整個風響谷內都傳過笑聲，聞人忠打獵射中不少野味，進了帳篷後被哥哥催促著。

    “快些瘋，瘋夠過後趕緊回宮，你可是瞞著那些老東西出來的，萬一被他們發現了，肯定又要密密麻麻跪滿你的御書房。”

    光聽他描述，聞人忠就打了個哆嗦，笑嘻嘻豎起手指比劃，“再兩隻，再獵兩隻，就回宮。”

    他順利獵刀一隻狐狸後，發現那狐狸竟然插著箭都往前狂奔了幾十米，大為震驚，策馬跟上，繞過一片樹林後，來到一個空曠草坪上。

    他拉弓射箭，準備再補一下。

    這次，卻被衝出來的少女給攔住了。

    箭羽直中她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