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辦案多年的老捕頭，眼光還是有的，一點就通。

    “沒錯，腳印太整潔了。”

    陳朝點點頭，指著門檻裡面說道：“黃宵，你站過去，對，就是這個位置不要動。”

    安排黃晁站到對應位置，陳朝退後幾步踩在臺階上，剛好跟那對腳印重合。

    一群捕快看的不明所以，鄭捕頭目光微閃，似乎想到一些什麼，但還有點拿不定主意。

    陳朝說道：“假設，現在我是那位‘偷兒’，黃宵你是死者趙牧，我半夜翻牆而入，來到這裏敲響房門，黃宵你就是趙牧，你覺得一個正常人大半夜看到陌生人出現在自己房門口，應該會是什麼反應？”

    黃晁愣了下，撓了撓頭，“應該很驚訝吧，或者嚇一跳，總之應該會很警惕質問對方是誰之類的？”

    “你說的沒錯，這是一個正常人反應。”

    陳朝認同這個說法，隨手解開腰間朴刀。

    而後，連刀帶鞘朝砸向黃晁，嚇得他連忙跳開，一臉鬱悶：“你幹什麼。”

    這時鄭捕頭一拍大腿，目光灼灼，“我知道了，如果偷兒這時候出手，趙牧會嚇得躲開，偷兒緊追不捨，房門前的腳印不會這般整潔，會變得凌亂。”

    “頭兒說的沒錯，黃宵的反應就是趙牧的反應，當然，兇手手上拿的不是刀，應該是磚頭一類的鈍器。”

    聽到陳朝的分析，旁邊一名捕快忍不住說道：“趙牧一把年紀反應不會這麼快，可能開門的瞬間就被襲擊也說不定啊。”

    陳朝掛好朴刀，瞥他一眼，道：“但是，那樣一來傷口只會出現在前面，而不是後腦，造成這種傷勢只可能是從背後襲擊。”

    捕快頓時啞口無言。

    招招手讓黃晁重新站好，他嘴裏還嘟囔著：“你會又劈我吧？”

    陳朝沒接這話，正色說道：“現在，咱們換個方式，你依然還是趙牧，但我不是‘偷兒’，而是一位趙牧認識的熟人，如果這個時候按照剛纔的方式敲門開門，反應如何？”

    黃晁想了想，說道：“依然會有驚訝，但不會那麼激烈。”

    陳朝提醒一句：“這個熟人腳印很淺，說明體重很輕，身子單薄，經受不住外面的寒冷天氣，凍得瑟瑟發抖呢。”

    “那肯定要把人家讓進屋子取暖，倒上一杯熱茶......”

    話還沒說完，黃晁陡然一怔，周圍的捕快同款發呆表情。

    “而就在趙牧轉身的瞬間，致命一擊已經悄然而至。”

    “所以這裏的腳印只有前行，沒有凌亂，表示當時兇手心態平穩，不慌不忙，這可能跟他性格有關，甚至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陳朝神色篤定，繼續說道：“趙牧為人忠厚老實，這樣的做法符合他的人設，當夜鄰里沒有聽到驚呼慘叫，屋子裏也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跡，基本可以確定就是案發第一現場，這些因素連起來，不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

    眾人驚呆了。

    一個個望著陳朝像看著怪物一樣。

    這直接就從行蹤飄忽不定的偷兒身上，鎖定到熟人身上，排查範圍就如拉開的環形橡皮筋瞬間縮小。

    黃晁還有點納悶：“不是，你咋就確定當晚來的是熟人，而且穿得還是單薄衣物，凍得瑟瑟發抖？”

    這裏麵不合理地方也有很多。

    這解釋起來就麻煩了.....心理側寫是個技術活，依據兇手行為方式，推斷出兇手的心理狀態，或進行模擬，從而分析出罪犯性格，職業，生活環境，成長背景等。

    心理側寫很少被運用到案件審理當中，但這種方式往往會有效推動案情進展，解決很多難題。

    所以陳朝換了套簡單說辭：“查案是什麼，無外乎大膽心細，對案子進行大膽假設，然後再小心求證，符合邏輯，反覆推敲，排除不可能，覆盤一遍，從而找到疑點。”

    “就這？”

    黃晁呆了下。

    陳朝點點頭：“就這。”

    聽著感覺很簡單....一群捕快紛紛懊惱不已，剛纔自己怎麼就沒發現呢。

    鄭捕頭瞥了手下一眼，哼哼不語，哪裏會有這麼輕鬆，他心裏門清。

    這看似簡單的過程，真要實行起來，就相當於看人徒手攀登懸崖，眼睛學會了，自己上去，身體也學廢了。

    “做的不錯。”

    鄭捕頭拍了拍陳朝肩膀，滿是讚賞：“若是早點認識你，我以前也不用那麼累了。既然是熟人作案，那就簡單了，查查趙牧平時都跟什麼人有往來，或者結仇。”

    後面一句話是對黃晁跟章慶說的。

    “好的頭兒。”

    ......

    回到屋子裏，陳朝盯著屍體看了會兒，忽然心血來潮，說道：“來搭把手，把屍體抬到桌子上。”

    幾名捕快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還是過來幫忙。

    陳朝歪著腦袋，扒開被鮮血腦漿混在一起的頭髮仔細觀察了會，想了想，抽出朴刀就要割下去。

    “哎哎，陳兄你做什麼？！”

    幾個捕快見狀大驚，連忙上前阻止。

    屋外的鄭捕頭聽到動靜走進來，微微蹙眉：“怎麼了？”

    “頭兒，我想掀開屍體的頭蓋骨看看。”

    鄭捕頭得知陳朝的想法後，臉當即就綠了。

    “你發什麼瘋，擅動死者屍體，親屬把你告上官衙都沒出說理去。”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像解刨屍體這種行當，那是違背儒家倫理大大不被允許的，《中元·禮制》上就有標註。

    雖說知道這回事兒，但陳朝心想這異世應該沒那麼嚴格，沒想到還是一樣。

    最後陳朝自然沒有完成解刨這項‘偉大’的工作，只是用手在傷口處按壓了幾下。

    “你有發現了什麼？”

    鄭捕頭守在旁邊，生怕陳朝又冒出個‘匪夷所思’的想法，沉聲問道。

    “也沒什麼，我懷疑死者被人施行過加固行為。”

    “加固行為？”

    現在對於陳朝嘴裏時不時蹦出一個新鮮詞，鄭捕頭已經習慣，他更在意結果。

    “加固行為就是指兇手在殺完人後，怕死者不死，而施加的一個確保死者會死的行為，採取這種行為的人，通常和死者熟識。”

    所以？

    鄭捕頭繼續望著他，等待下文。

    “所以我覺得，趙來寶夫妻倆也有嫌疑。”

    “這.....不可能吧？”

    鄭捕頭驚愕的張開嘴。

    三綱五常被各朝各代封建統治者視為社會倫理秩序的根基，對於弒父這種惡劣行為，那是要被處以極刑，千刀萬剮，死後都沒地方安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