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用來形容今天陳朝的心情很恰當。

    吃過早飯，找來董志山何友貴，商議自己離開之後的事宜，陳朝事無鉅細，包括可能發生危險，家裏被波及後，如何處理，他也都告訴了兩位老人。

    如果真遇上什麼危險，比如明德帝打算對陳府的人下毒手，陳朝已經提前和袁世清打過招呼。

    此外，星天監的司覓覓，錦繡學宮的張之謙，他都拜訪過。

    其中袁世清是最大的靠山，張之謙和司覓覓更多是後手，畢竟袁世清也並非萬能，倘若他那邊被人拖住，總得有另一個人能幫上忙。

    如果這些人都無法解決的麻煩，那陳朝也只能認命。

    不過經過陳朝的推算，這種可能性不大，首先就是這些人背後所代表的機構，可以說是中元最頂尖的那一批。

    真碰到上面說的那種麻煩，恐怕就不是陳府能夠獨善其身了。

    這邊交代的差不多，門外就有丫鬟來稟報，有人來訪，還沒等陳朝說見不見，來人就已經闖進前廳。

    “陳師尉在不在，陳師....哎喲，陳師尉你在家就好，出事了！”

    來人正是褚明河，樣子風塵僕僕，見到陳朝後麵露喜色，然後又急忙說道：“今天有御史臺的人彈劾你，說是你聚眾官員，圖謀不軌，陛下那邊已經派人問責，你.....”

    話沒說完，就看到陳朝不驚不慌的倒了杯茶，遞了過來。

    褚明河接過茶，愣了下，一臉不解看著陳朝。

    “褚大人，不要慌，先坐下喝杯茶，你這是早朝剛剛回來？”

    陳朝自己捧著香茗，笑呵呵開口。

    “對啊，我這剛下朝，就直奔你這來的。”褚明河聞言坐下，放下茶杯：“你有沒有聽到本官剛纔的話，你被人彈劾了。”

    “我這屁大的官被人彈劾，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陳朝也不介意董志山和何友貴二人在場，直言道：“你們這段時間老是往我這跑，別說現在是敏感時期，就算是平時，那也是會引起很多人佈滿，被人彈劾，不是很正常搞得事麼。”

    說實話聽到有人彈劾自己，陳朝有點驚訝，但是又不太意外。

    褚明河說的彈劾理由，陳朝之前就想過，不過光這些，陳朝並不在乎，反正自己又沒有真想做什麼，和明德帝也早就結下私仇。

    要是以前，陳朝或許還會注意一下，現在則是全然無所謂。

    反正不管自己態度如何，那明德帝都是要一心弄死自己。

    褚明河詫異道：“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不過還好朝堂上，那個衛言承替你說了幾句話，不然現在來找你的，恐怕就是你們玄清司的人了。”

    這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而是很有可能，玄清司處理一切犯錯的官員，也包括玄清司自己人。

    “咱們那位陛下擔心官員聚眾，不過就是擔心咱們造反，可實際上我們並沒有這樣做，怕什麼，不過褚大人，我可以無所謂，但是您老和那些官員可不能不在乎，這以後，還是注意點為好。”

    “本官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回來的時候，就先和其他人通了下氣，以後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相聚，派人傳信，我負責接受，然後再來找你商議。”

    聽到褚明河的話，陳朝沉吟了下，“這樣做沒錯，不過褚大人有必要這樣做嘛？”

    “什麼意思？”

    陳朝抿抿嘴：“在下不過只是一個師尉，偶爾出出主意還行，但是真讓我來主持大局，是不是有些不太妥當。”

    “嗨，你這叫什麼話。”褚明河皺起眉，有些不高興：“現如今，能對抗王黨的人，少之又少，很多都是嘴上說說，真要輪到行動，又有幾個人能做到。”

    “連本官都有些汗顏，但是這裏面情況特殊，很多事情並非我們可以決定，一意孤行，可你不一樣，不僅做了，還做到了，以前你說那都是意外，可現在大家都看到你的能力，你覺得自己還能逃得掉？”

    “按我說，你也就別謙虛了，咱們又不是支援你去造反，只是想打掉王黨這些毒瘤，還朝堂一個朗朗乾坤，你有辦法，也有能力，大家自然要推選你。”

    陳朝苦笑道：“說實話，論起官場的鬥爭，在下還不如褚大人你們，你偏要讓我去做這個，若是哪天做砸了，豈不是萬劫不復。”

    “這你放心，我們只希望你能出出主意，有好想法不要藏著掖著，並不是要你一力扛下所有，真要出了問題，還有我們這些人。”

    褚明河信誓旦旦說著，生怕陳朝再推脫，接著道：“而且，亞宮先生，還有太子殿下，可都是看好你，剛纔出宮時，殿下還派人來送信，誇讚你來著。”

    之前因為楊錦兒的事情，張之謙來過陳府，那幾天剛好趕上官員絡繹不絕來陳府拜訪，被張之謙看在眼裏，並沒有說什麼，倒是很樂意看到這些。

    既然你們非要這樣，可就不能怪我不客氣了...陳朝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盡力而爲吧，對了，剛纔大人火急火燎的，難道就因為有人彈劾我？”

    “當然不是。”褚明河看了旁邊董志山和何友貴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這次不等陳朝開口，董志山就率先起身，叫上何友貴，對陳朝笑道：“你們聊，我和老何去處理酒坊的事情。”

    陳朝點點頭，等人走後，纔看向褚明河：“褚大人什麼事要如此隱秘，好像見不得光。”

    說了句玩笑話，褚明河搖搖頭，壓低聲音：“今天早朝，發生了一件事，陛下有意起復影殺衛，作為玄清司第二，屆時，輔佐陛下一同治理朝廷。”

    “影殺衛？”聽到這個名字，陳朝隱隱感到有些熟悉，似乎在什麼地方見到過。

    見他不解，褚明河解釋了一句：“你知道當初高祖皇帝征戰天下，之所以能無往不勝，逢戰必捷是因為什麼嗎。”

    “不是因為軍隊強大，還有玄清司創始人坐鎮，武力超絕，才得以一統天下？”陳朝遲疑了下。

    褚明河的語氣中，明顯透著一絲凝重。

    “那是明面上。”褚明河看著陳朝，眼神嚴肅：“實際上，除了你說的這些，還有一個機構，影衛，最初是高祖皇帝籠絡天下高手組織而成的一個機構，同樣不歸六部管轄，獨立超然，只聽命於高祖皇帝，在戰爭時期，這些影衛專門負責處理那些諸侯王身邊的高手，暗殺軍中大將，和玄清衛一明一暗，最終才助高祖皇帝掃平八荒，登上大統。”

    聽到這裏，陳朝眉頭微蹙：“這個機構，好像在高祖皇帝立國之後，就被廢除，怎麼說起這個了？”

    “問題就在這裏。”

    褚明河面色難看：“高祖皇帝廢除影衛，是因為其性質只適合存在於戰爭時期，也是高祖皇帝臨時起意的應對之法，影衛做過的所有事情，都見不得光。

    這麼說吧，如今朝中眾臣，十之五六祖上都和影衛有仇，事蹟太過惡劣，天下一統歸中元之後，影衛若是繼續存在，必然會讓一些朝臣離心離德，所以高祖皇帝將其廢除，只留下了玄清衛，這也就是現在的玄清司。”

    “如今，陛下有意起復影衛，雖然改名影殺衛，但是其性質沒有變，並且提出，影殺衛建立之後，會劃分玄清司的一部分權利，屆時，玄清司負責督查文官，影殺衛負責督查武官，兼有稽查抓捕的權力，總之就是享有之前玄清司所有的特權，但互不干涉，只對陛下負責。”

    聽完，陳朝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不僅是因為影殺衛的地位特殊，主要是影殺衛所負責的事情，督查武官，某種意義上，就是變相的砍掉玄清司的影響力。

    衆所周知，玄清司雖有督查百官之權，但是其身份更偏向於武官，之前上朝時，陳朝就注意到，袁世清是作為武官頭頭領銜群臣。

    而且也正因為有督查百官不分文武的權力，才讓武官推崇，若是影殺衛搶了這個位置，毫無疑問，從今以後玄清司的威懾力，無疑要大大降低。

    明德帝對玄清司什麼也沒做，但是什麼都做過完了。

    換句話說，以前的玄清司權力之大，可以影響各地方的軍官，某種程度上，也是掌握了兵權。

    現在明德帝想要起復影殺衛，還專門去管武官，這裏麵究竟有沒有其他意思，誰也不知道。

    光是想想，陳朝就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沒人反對嗎，對了，我們掌司怎麼說？”陳朝問了句。

    褚明河嘆了口氣：“怎麼可能沒有，說實話，一個玄清司就已經讓大家壓著石頭過日子，現在又多一個影殺衛，而且有過前車之鑑，這影殺衛的風評極差，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無法預料，玄清司雖然讓百官陶討厭，但是隻要不犯錯，也就相安無事。”

    “陛下提出這個事情後，大司徒當場就進行反駁，還有很多官員跟聲，但是陛下這次態度很堅決，駁回了大臣們的進諫，估計再過不久，影殺衛的衙門就要騰出來了，影殺司的誕生無法阻止。”

    “至於你們那位袁掌司，唉....一句話也沒說，本官是真的想不通，這麼大的事情，袁世清怎麼還能坐得住。”

    “這件事牽扯太大，已經有很多官員暗地裏抱怨，以後這日子，怕是不好過咯。”

    憑白多出一個“玄清司”怎麼可能會好過。

    而且這個影殺衛，以前惡跡昭著，就好像大家再給老闆打工，結果到頭來老闆卻啟用大家的殺父仇人來治理自己，想想就憋屈。

    別說那些官員，陳朝想了下，都感覺怒氣值飆升。

    而且這還不是最壞的，最壞的地方在於，這些人享有的權利，簡直就是要把朝臣往死裡打壓。

    陳朝有些奇怪，奇怪明德帝這麼做的目的。

    如果換一個機構，估計也不會引起大家如此反感，至少不會讓大臣齊聲反對，哪怕是換個名字，不用影殺衛，你隨便用個什麼名字不好。

    偏偏要用和自己祖上有仇的機構。

    估計這也是作為文官代表第一次正面支援玄清司，反對明德帝建議的原因。

    “這京城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再起，沒完沒了了。”陳朝發出一聲感嘆。

    這邊王黨的事情還沒結束，又出現新的問題，陳朝都開始猶豫這個時候是不是該留下。

    畢竟影殺衛是劃分玄清司的權力而出現，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很難想象。

    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爭權奪利，大打出手。

    這讓陳朝想起前世歷史上的廠衛，何其相似。

    “多謝褚大人告知，在下先失陪。”

    陳朝坐不住，起身穿好衣服。

    褚明河跟著起身，問道：“是不是打算去衙門？”

    “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玄清司應該不會平靜。”陳朝繫好腰帶，朝褚明河拱手，這才轉身離開。

    騎上大黑，快馬加鞭趕到玄清司衙門，陳朝丟下大黑給門衛，一路小跑衝進大門。

    不能不擔心，自己在京城能活的這麼滋潤，主要還是玄清司這座大靠山的緣故。

    現在有人想要將自己的靠山推倒，陳朝當然不能答應。

    而且陳朝嚴重懷疑，這是明德帝在針對自己做出的手段。

    之前褚明河說出這件事，表示疑惑的時候，陳朝就想到這件事。

    不是自戀不自戀的問題，主要時間太巧，自己這邊剛因為袁世清的表態，在京城官場名聲鵲起，吸引到眾多官員青睞。

    眼看未來一片坦途，前景大好。

    轉眼間，影殺衛就跟著冒了出來，而且還是吸食玄清司血肉而生，分劃玄清司的權力以及威懾力，這要說兩者沒有關係，陳朝打死都不信。

    回到京城這麼久，本以為王黨不對自己出手，明德帝肯定也會坐不住，自己在迷霧森林就死過一次，現在回來，對方不可能無動於衷。

    可是這段時間風平浪靜，針對自己的危險，一直沒有發生，陳朝都以為明德帝忘記了自己這個鹹魚。

    現在看來，對方不僅沒忘記，甚至憋了大招。

    針對自己找不出藉口，就開始對自己的靠山下手，反正這次的提議，不是取消玄清司的位置，只是多建立一個“玄清司”，明德帝不會有任何損失。

    反而會讓朝臣更加老實，哪怕起復影殺衛，會讓很多朝臣感到不高興，但是再不高興也得忍住，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就造反。

    有星天監那座大山壓著，誰敢造反那就是純粹壽星老上吊。

    可是陳朝不一樣，他可以不忍著，但也不能主動出擊，之前有玄清司，自己可以做事無所顧忌，如果玄清司倒臺，或者真的讓影殺衛成功建立，那自己以後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因為說到底，陳朝自己就算是武官之一！

    影殺衛看似只分化了玄清司部分權力，但實際上，已經壓了玄清司一頭，畢竟明德帝賦予他們的權力，就是督查武官。

    再加上那先斬後奏的權力，陳朝光是想想，就感覺脊背發涼。

    好像已經看到自己在飛馬縣刀斬孫員外的場景，不久後的將來，同樣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路闖進後院，現在不比之前，陳朝師尉的身份，守衛不敢阻攔。

    直到來到袁世清的庭院外，才放緩腳步，門口的守衛也沒有阻攔。

    剛進院子，就看到站在三樓窗邊的紅鳶，對方似乎奇怪陳朝這個時候過來，轉身對旁邊和童鹿鳴對弈的袁世清說道：“陳朝又來了。”

    “意料之中。”袁世清一點也不驚訝，思索片刻，落下一子，頓時讓對面的童鹿鳴陷入沉思。

    來到三樓，陳朝看到除了袁世清和紅鳶姐妹，其他三位千師也都在，走上去拱手施禮。

    “袁師，今天早朝上的事情，我聽褚侍郎說了。”

    一見面，陳朝就說明來意。

    旁邊衛言承看了他眼：“你好像很擔心的樣子？”

    廢話這可是最牢固的大腿...呸，最牢固的靠山，能不擔心....陳朝咧嘴一笑：“卑職就是好奇，這不是馬上要離京，想著臨走前還有什麼事能幫上忙。”

    “你來的正好。”

    那邊袁世清見童鹿鳴在思索對策，轉過頭：“影殺衛的成立，來的有些突然，不過也不意外，你這次出京需要當心。”

    影殺衛要是成立，陳朝自然要擔心自己的安危，誰知道那狗皇帝會不會找個由頭派人來殺自己。

    而且還是光明正大的殺。

    “卑職曉得，只是袁師，影殺衛早就被高祖皇帝廢除，現在咱們這位陛下再次起復，就不怕引起不好的後果？”

    陳朝說出自己的疑惑。

    石青山在旁接了句：“當初影衛和玄清衛，乃高祖皇帝左膀右臂，如果不是影衛做的事情特殊，今天就不止咱們玄清司了，現在陛下想要起復，很明顯是想打壓我們玄清司。”

    何止是打壓，簡直是往死裡打....陳朝暗中觀察袁世清。

    “你跑回來，就爲了這件事？”

    聽到袁世清的話，陳朝點點頭，也不藏著掖著：“卑職只是擔心，皇帝不只是打壓那麼簡單。”

    “看來你應該猜到了。”袁世清微微一笑：“咱們那位陛下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想要找個人挾制玄清司，情理之中。”

    “袁師有什麼好辦法能阻止？”

    “如何阻止，畢竟這天下，還是他說了算。”袁世清啞然失笑。

    陳朝忍不住說道：“影殺衛要是成立，人員肯定是個問題，咱們玄清司掌管天下武夫的名冊，能否在這上面動動手腳？”

    “你以為陛下會不知道這件事？”袁世清笑眯眯看著他：“還是你忘了當初燕雀湖邊，顧北是怎麼死的。”

    黑翎衛！

    一個名字從腦子裏跳出，明德帝打算用黑翎衛充入影殺衛，想到這，陳朝心一下子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