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床榻，讓陳朝從噩夢中驚醒，環目四顧才發現原來虛驚一場。

    然而當他看到被水打溼的胸前衣衫，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背後升起。

    “剛纔不是夢！”

    這個答案瞬間在陳朝腦海裏浮現，並迅速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趙開景朱遠光杜勇那三人，肯定是遇到了危險。

    剛纔那一幕，過於真實，甚至陳朝到現在也分不清剛纔那是現實還是夢中場景。

    平常不是沒有做過夢，但是那種虛幻縹緲的感覺，即使在夢中，都能感覺到，而剛剛發生的事，就好像大腦中突然多出一股記憶。

    這估計記憶發生在現實，而非夢幻。

    和黃騰兩人衝出棲風客棧，在路上找人打聽，好不容易纔從幾個獵戶口中，打聽到湯山的位置。

    而後，兩人便找來馬屁，一路趕往湯山。

    距離飛馬縣三十里外，有一片大山，湯山便是其中一處山坳，山並不高，四周呈圓形起伏聳立，中間凹地因常年積水，形成以一方水塘。

    周圍是林茂覆蓋的原始老林。

    這邊很少有人過來，平常也只有一些進山打獵的獵戶會過來補充水源。

    陳朝和黃騰趕到這裏時，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一路過來留意觀察，也沒有發現戰鬥痕跡。

    倒是林間的泥土路上，縱橫交錯許多深陷的車輪印，好像不斷有馱著重物的馬車來回經過。

    很顯然，這就是之前徐山說的地方，他們沒有找錯地方。

    那批鐵礦就是從這裏運送出去。

    兩人循著車輪印往回找，最後看到那山間的湖泊，遠處山上掛著小瀑布，水源不斷從上方留下，填充水塘。

    車輪印到了這裏，就徹底消失不見，周圍沒有任何痕跡。

    就好像被人憑空抹去。

    在周圍轉了一圈，兩人只在附近的山上看到一處早已破敗的寺廟，蛛網羅結，不知多少年沒有來過人。

    也沒有人在裡面活動的痕跡。

    最後還是回到原來的位置。

    黃騰問道：“這車輪印，怎麼會消失？”

    這裏沒有其他路，只有一條坎坷的小路通向山外，而且運送鐵礦那麼沉重的物品，肯定要用馬車拉送，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

    陳朝沒有說話，審視周圍的山林。

    此刻已是下午申時，太陽西沉，天際火燒雲蔓延，映襯大地一片血紅，讓本就寂靜的山林更增添幾分詭異。

    周圍樹木好似張牙舞爪的怪物，注視著水塘邊的兩人。

    抿了下嘴，陳朝目光回到面前的水塘，水面異常死寂，沒有任何波動，如同一片死水。

    湖水很清澈，但黑黝黝的水面一看就不淺。

    只不過，除了平靜，也沒有其他可疑。

    但直覺告訴陳朝，那產出鐵礦的地方，肯定就在這附近。

    “那群人選在在這裏進行交接，一定是做好完全的準備，換句話說，他們有信心在這裏交接貨物，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

    越是緊急時刻，陳朝心態越是冷靜，此刻打量之後，沉聲道：“這裏肯定被那些人精心佈置過，目的就是不想讓別人發現，我們沒有發現很正常。”

    黃騰點點頭，若有所思。

    說出這話的時候，陳朝心裏則是再想之前在客棧的夢境。

    趙開景等人回來時，身上溼漉漉，眼耳口鼻裡全是泥水，陳朝推測，這應該是和那些同僚正在經歷，或者經歷過的事情有關。

    把這些事情告訴黃騰，他頓時睜大眼：“你是說，潤和他們在水下？！”

    還別說，這周圍其他地方，他們都檢查過，沒有發現，唯獨這片水塘，還沒有去搜。

    “如果潤和兄他們回來，真的是在向我傳遞什麼資訊，那這水塘絕對有問題。”

    這句話與其說是解釋給黃騰聽，倒不如說是陳朝的自問。

    這一路上，陳朝回想剛纔發生的事情，也多少思考出一些頭緒，趙開景幾人在他夢中出現，就類似於託夢，而且無聲告訴他們快跑。

    這絕對不是純粹的夢境可以解釋，而且一路上陳朝擔心和同僚錯過，一直都有注意。

    趙開景並沒有從湯山回來，這裏也沒看到他們的身影。

    肯定是之前他們過來時，遇到了意外，最後因為某種原因，對陳朝進行託夢。

    雖然覺得怪怪的，不過陳朝現在也顧不上太多。

    “我們下水去看看。”

    聞言，黃騰伸手攔住他：“你現在這樣子不適合下水，讓我去就行.....”

    不等他說完，陳朝就將其打斷：“沒事，我有這本書，到水下，你自己小心點。”

    拿出霞客宗主送給自己的黃皮書，陳朝緊緊握在手裏，只要稍有不對，他就可以瞬間將其引燃。

    黃皮書一直放在胸前，剛纔檢查時，陳朝就發現書本並沒有被水漬打溼，甚至一點水都沒粘上。

    不過想想也對，這種非凡物如果怕水，那就太對不起這書本的價值了。

    見識過那黃皮書的厲害，黃騰猶豫了下，也就沒有在阻攔。

    “等下你跟著我，雖然有道教法書，但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聽到黃騰關心的語氣，陳朝點點頭。

    而後，兩人走近水邊，一前一後跳進水中，激起兩朵水花，激盪的水波向周圍擴散。

    水下，感受到周圍涌來的冰涼湖水，陳朝不禁打了個寒顫，隨後定了定神，一個翻身頭朝下游去。

    水中並不是完全黑暗，陳朝遊了會兒就看到前面的黃騰。

    對方也察覺到陳朝，回頭點頭致意。

    陳朝比劃了個手勢，意思是兩個人不要離開太遠，不然發生危險來不及馳援。

    見到黃騰那邊點頭回應，陳朝剛放下心，正想動身。

    “唰！”

    然而就在這時，昏暗的水底，突兀飛來一道月白色寒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眨眼即至，“噗嗤”聲裡，瞬間從前面的黃騰身上穿過。

    猩紅的血水決堤般的噴涌而出，轉眼染紅那片水域。

    看著黃騰的腦袋和身體分開，臉上還殘留著錯愕和難以置信，陳朝腦子出現剎那的空白。

    但只有一瞬，很快就回過神。

    想也沒想，陳朝迅速翻開黃皮書。

    黃皮書被帶入水底時，表面就出現一層柔和的光輝，輕輕將自己包裹，成功與周圍的水域隔絕，不染分毫。

    然而陳朝手剛剛落在其中一頁紙上，正要用力，忽然發現手掌不為所動。

    不僅如此，猛然間陳朝驚愕的發覺，自己好像失去了對身體的所有的控制！

    只覺脖子微微發麻，冰涼的冷意瘋狂涌入，眼前天旋地轉。

    緊接著，陳朝就看到一具熟悉的身體停在不遠處，手裏拿著黃皮書，保持著一個僵硬的姿態，緩緩下沉。

    只是在原本的脖子上，缺少了一顆腦袋。

    那一瞬間，陳朝來不及任何多想，意識瞬間陷入無盡黑暗之中。

    “你現在這樣子不適合下水，讓我去就行.....”

    猛然間，視野恢復清明，就像是從厚重的棺材中，頂開棺材蓋。

    陳朝猛地大喘一口氣，好似要窒息。

    聽到黃騰的話，陳朝思緒還停在剛纔，但嘴裏不由自主的說道：“沒事，我有這本書，到水下，你自己小心點。”

    手裏拿出那本黃皮書，見狀，陳朝一愣。

    水岸邊，看到陳朝愣神，黃騰詫異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

    耳邊嗡鳴不斷，但陳朝還是擺手示意無礙。

    總覺得哪裏不對...

    “等下你跟著我，雖然有道教法書，但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聽到這話，好似春雷在耳畔炸響，陳朝猛然驚醒。

    這不就是剛纔他們下水前發生的一幕嗎？

    連對話都沒有改變。

    一把抓住黃騰：“等等！”

    “怎麼了？”

    黃騰退回來，發現陳朝捂著腦袋蹲下去，麵露隱憂：“你沒事吧？”

    雖然當初陳朝表示自己有修煉道教法門，沒事，但是武夫吃功德之力，且成功吸收，畢竟還是千百年來第一次。

    “你讓我緩緩。”

    蹲在地上，陳朝腦子裏如同一片漿糊，思緒紛亂。

    剛纔那是什麼？

    如果說夢境的事情，還能解釋是趙開景等人的託夢，那剛纔呢...親眼看到自己的死亡，那種感覺很複雜，無法用言語形容。

    偏偏轉眼又完好無損，陳朝陷入短暫的懷疑人生當中。

    這和冷不冷靜沒關係，碰到這種事，換誰都一樣。

    關鍵的是，剛纔那段記憶，非常真實！

    “不會是之前你吃掉那功德之力出問題了吧？”

    黃騰本是關心一句，但陳朝聽到，猛地抬起頭看向他，腦子裏靈光閃過。

    原本紛亂的思緒，在這一刻，好似被一根線串起，變得清晰。

    “你說的沒錯！”

    陳朝猛地站起身，頭腦變得清醒。

    “什麼沒錯，身體出問題了？”黃騰被陳朝的變化，弄得一臉愕然。

    陳朝擺擺手，原本茫然的眼神變得明亮起來。

    “天心盤....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心裏想到這些，但陳朝越發堅定一個想法。

    這一切，絕對和天心盤有關！

    而這些變化，就是從牛家村開始。

    剛纔黃騰只說了一半，自己吃掉的功德之力，不僅復原了竅穴，甚至還帶來了隱形的效果。

    結合客棧的夢境，還有剛纔水下的突然死亡，這種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經歷，陳朝想了半天，得出一個結論。

    預兆！

    更確切一些來說，就是死亡預兆！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事情已經發生兩次，容不得陳朝不相信。

    沒有理會黃騰驚疑不定的眼神，陳朝原地沉思。

    如果是死亡預兆，那麼兩件事當中，肯定都存在一個共同點，致命的危機。

    水下的，陳朝剛纔親眼看到自己的死亡，就是那突然出現的月白色寒光。

    至於客棧做的夢....

    他之所以匆匆趕來，也是因為那個夢，起初陳朝的推測，是懷疑趙開景他們出事，從而因為某種原因對自己進行託夢。

    現在看來，並不是。

    應該也是一種死亡預兆！

    至於致命的危險，陳朝想了想，想到那最後驚醒自己的黑色頭髮。

    簡單點來講，如果客棧做的夢，不是趙開景他們的託夢，而同樣是一種死亡預兆，那就說明這件事會在不久後發生。

    以夢中相同的形式，在現實真正上演。

    自從知道這世上有一種靠氣息就可以占卜別人位置的職業存在之後，陳朝就將自己以前的觀念全都拋到腦後。

    幕後的兇手，很可能就是透過類似的方法，藉助趙開景幾人，從而找到陳朝的下落，做到這些，在這個世界有很多辦法，並不難。

    趙開景三人身上攜帶的泥水，其實就是兇器！

    這麼一想，所有的疑團就都解開。

    這種死亡預兆，陳朝以前絕對沒有，所以他懷疑是天心盤的緣故。

    單單只是功德之力，不至於讓他具備這種匪夷所思的能力，畢竟專門修煉功德之力的道教積善堂，都沒聽人說過具備這種能力。

    而因為功德之力，從而影響天心盤，讓融合它的陳朝具備這種能力，卻非常有可能。

    如果陳朝之前就有這種能力，那麼在齊鳴山上，便不會被羅天峰廢去竅穴，險些身死，甚至是之後在蠻疆的兇險遭遇。

    當然，也可能是危險級別沒達到。

    死亡預兆，或許只能預兆必死的局面？

    這些或許只有以後一點點去嘗試，去印證才能知道。

    對於天心盤，陳朝一直將其看作是神秘寶物。

    現在看來，這份神秘正在逐漸向他開啟大門。

    本來還感覺不可思議，但如果是天心盤，陳朝就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畢竟發生在天心盤上的奇異遭遇，不止這一次。

    搞清楚這些，陳朝心情莫名的輕鬆。

    畢竟突然多出這些奇怪的境遇，如果不搞清楚原因，陳朝恐怕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

    邊上的黃騰看到陳朝臉上表情變化，一會沉思，一會釋然，也不敢打擾，只是心裏有些焦急。

    過了片刻，終於還是沒忍住，問道：“我們還要不要下水？”

    “先別！”

    從沉思中驚醒，陳朝連忙攔住黃騰，望著水面，陳朝沉吟道：“你等我一下。”

    如果剛纔推測沒錯，那現在趙開景那些人應該還沒有生命危險，而是被困在某個地方。

    在夢中幾位同僚渾身都是泥水，所以面前這水塘疑點很大。

    但同樣的，貿然下水，兇險也很大。

    翻開黃皮書，陳朝撕下上面兩張畫着法陣的符紙，一張貼在黃騰身後，一張貼在自己胸前，同時心無雜念念出口訣。

    下一刻，兩人身上的符紙同時引燃，化作無數絲線蔓延全身衣物。

    黃騰好奇摸了摸衣服，竟是傳來金屬般的質感，拍了下，衣服瞬間亮起，表面盪出一圈波紋，金光流轉，宛如套上一身寶甲。

    “這是道教符籙堂的化甲陣，哪怕是一根腐朽的木頭，都可以變的堅不可摧，甚至能抵擋四境武夫三次攻擊，精神方面的攻擊還要更強。”

    聽到陳朝的介紹，黃騰睜大眼，非常驚訝。

    “不過缺點就是隻能維持一炷香的時間，被化甲陣改變的東西，會在之後灰飛煙滅，我們要抓緊。”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朝拉起衣服把脖子和臉都遮住，然後徑直跳進水塘。

    後面的黃騰莫名趕到屁股一陣發涼，有樣學樣，把自己裹裹嚴實，連忙跟著跳進水裏。

    一下水，陳朝就知道剛纔的預兆沒有錯，冰涼的湖水和之前預兆中的感覺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區別。

    等下沉到同樣的深度，一抹熟悉的月白色寒光，陡然從昏暗的湖底飛來。

    落在陳朝身上時，頓時激盪出一大片金光，將周圍的水域都照亮。

    雖然身上有化甲陣守護，但陳朝還是被巨大的力量震退一段距離，不過人安然無恙。

    後面的黃騰同樣遭到襲擊，但並沒有受傷。

    這一幕，黃騰並沒有提前預知到，感到震驚的同時，也有點佩服陳朝的高瞻遠矚。

    不然剛纔那一下，很可能就要丟掉性命。

    幸好在岸上使用化甲陣，心裏慶幸不已。

    剛纔那東西襲來時，速度之快，黃騰壓根就沒看到是什麼，就被巨力轟退。

    要不是有化甲陣守護，就算不死也要重傷。

    這邊陳朝有過一次經歷，倒是很快就鎮定下來，同時藉着化甲陣爆發的光芒，將周圍看得一清二楚。

    隱約能看到湖底遍佈的礁石，水深大概在十丈左右。

    當然除此外，也沒有其他發現，陳朝和黃騰只好繼續下沉，同時向前探索。

    期間，又遭到幾次月白色寒光的襲擊，好在有化甲陣守護，雖然沒發生危險，但那種兇猛的撞擊，久了也不好受，感覺五臟六腑都快移位。

    不過藉着後面的機會，陳朝倒是看清那襲擊他們的東西的模樣，竟是一條長相怪異的白魚。

    個頭不大，腦袋尖尖，身體細窄，只有成年人手掌大小，但它的側鰭很長，展開後寬兩尺有餘，微微彎曲向後，如同兩柄鐮刀。

    另外，在其魚尾還連著一根線，末端連著一個模樣古老的鈴鐺。

    看到那鈴鐺的時候，陳朝頓時一愣，腦子裏浮現出曾經在小嶺村查案的記憶。

    “為什麼這裏也有鈴鐺？”

    這個疑問在陳朝心裏徘徊不去，心情也變得愈發沉重。

    但現在也沒有時間思考這些，只能暫時壓下疑惑，繼續探索。

    目前最重要的，還是找到趙開景幾人的下落要緊。

    很快，陳朝就在前面停下，黃騰也趕了過來。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不遠處礁石錯落中的一口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