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永安縣大街小巷還是一片冷清，位於中心位置的縣衙卻已經人來人往。

    衙門點卯趕早不趕晚，很多人匆匆趕來，其實並非工作有多繁忙，純粹就是走個流程。

    點完卯後又三三兩兩結伴說笑著走出衙門，有的回去睡個回籠覺，也有趕回去吃早餐。

    除非有巡官來檢查，反之這纔是正常生活節奏。

    衙門真正開始運作時候，太陽公公已經爬起老高。

    這兩天刑房捕快們有點忙，關於朱家滅門案上頭催的急，只給他們三天時間，就算不為點卯那也是爭分奪秒。

    反觀戶房這裏就很安靜，屋子裏執勤的吏員坐在交椅上，歪著腦袋哈喇子流了一地，很沒形象打著盹。

    “咚咚......”

    桌面突然被敲響，交椅上的吏員嚇得差點蹦起來，連忙扶穩官帽，抬頭一看，沒好氣道：

    “鄭捕頭，你不去查你的案子，沒事往戶房跑什麼。”

    越過鄭明孝的肩膀，吏員又看到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名紅裙女子跟一名俊秀青年，又露出諂笑：

    “下官見過宋小姐。”

    宋漪薇微微頷首，四處打量。

    鄭捕頭面帶笑容道：“孫典史，這位是陳朝，江邊人士，家鄉突逢妖患落難至此，他想要在我們永安落戶，你給安排下。”

    跟在後麵的陳朝像模像樣拱了拱手：“麻煩孫典史了。”

    孫典史看著他，上下審視，搖頭道：“前不久戶部侍郎剛剛審閱黃冊，現在再添名額恐怕不妥，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典史故意包庇逃戶，不可不可。”

    說完瞥了眼鄭捕頭。

    別看同在衙門辦事，但六房之間各論各的，平是誰也別想命令誰，心思精著呢。

    沒點好處還想讓人辦事？

    鄭捕頭微笑不語，陳朝則一點也不意外，他早就料到會有這種情況。

    “宋縣丞那邊點頭了，不知孫典史還有什麼困難？”小馬鞭輕輕一甩，宋漪薇一臉人畜無害問道。

    你們都商量好了還問個屁.....孫典史假裝沒看到桌子上的馬鞭，點了點頭：

    “哦，那妥了，本官其實也想跟縣丞好好說說，畢竟有人願意在永安明戶，也算咱們教化有功，既然如此這位公子快快填帖吧。”

    接過不滿一尺的戶帖，陳朝唰唰落筆，按照提前構思好的資訊一一寫出，一式兩份，片刻功夫就搞定。

    鄭捕頭跟宋漪薇提前就知道陳朝的資訊，只是大概掃了眼，然後臉色變得古怪。

    “你的畫那般靚，為何寫出的字猶如小雞走步？”

    實在找不出詞形容，宋漪薇似乎只在下雨時節見過家中小雞留下過這樣痕跡。

    陳朝難得臉紅，乾咳一聲，“不要在意這些細節，術業有專攻。”

    孫典史接過戶帖，掃了眼頓時嘴角一抽。

    此人毛筆字確實不堪入目，好在上面的資訊很簡潔：【一戶陳朝，住泥石街明華巷，民戶，家中一口，成丁一人，男子一人，本身二十歲。】

    啪啪幾下，孫典史親自動手蓋上戶部花押跟縣衙印戳，標註年月日後，即刻起陳朝就算是一名正式中元人士。

    甚至都不需要再去報備，宋漪薇那句話就是最大的綠燈，隨著孫典史將戶帖推過來，陳朝臉上也終於露出輕快笑容。

    收起戶帖他順手摸出一些錢財，塞到孫典史手裏，“勞煩孫典史幫忙，這點不成敬意，你請收下。”

    宋漪薇一愣，鄭明孝則露一抹讚賞，暗自點頭。

    孫典史也是一樂，這小子，還算有點眼力見嘛，頓時看陳朝眼神變得欣慰。

    “哎哎這怎麼好.....好好我收下了。”孫典史也就婉拒了下，便不著痕跡接過。

    攤開看到掌心十枚銅板，他不禁一呆。

    “這是在下前段時間做苦工積攢下來的，孫典史不要客氣。”

    孫典史“啊啊”幾聲，滿心鬱悶，“你......有心了。”

    按照正常流程，想要辦成這件事，拋開其他瑣事不談，光銀子恐怕都要是這個幾百倍不止。

    離開戶房後，宋漪薇叫了一聲：“喂，我記得之前有個人送了你幾兩銀子，何至於打苦工？”

    “我沒有，不是我，你別胡說。”還在沾沾自喜的陳朝，瞬間來個否認三連。

    鄭捕頭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他真的以為陳朝生活艱苦。

    “對朱家此案你有什麼看法？”

    明天是上頭給出期限的最後一天，鄭捕頭不多廢話，直奔主題。

    “我需要看一下屍體。”完成落戶，陳朝現在一身輕鬆，對鄭捕頭的事不怎麼上心了，但也不好當麵直接推脫，那就走個過場。

    特麼早知道宋漪薇會幫他，昨晚上纔不會答應鄭捕頭的條件。

    “這個......我剛纔不是已經把現場的情況給你說了，非衙內人帶你過去怕是不太方便。”

    見到鄭捕頭面露為難，陳朝心想要得就是這個不方便，“那我就無能為力了，口述的遠沒有親眼見到清楚，萬一因此推斷出岔就不好了。”

    一般兇案屍體都會被寄存在衙門附近的義莊，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宋漪薇微微偏頭，說道：“那就帶他過去看一下吧，剛好京都那邊的幫手也該到了。”

    她都開口了，鄭捕頭猶豫了下，點點頭，“那行，一起去。”

    我不想去.....陳朝內心是拒絕的。

    但話都說到這裏了，他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其實早上過來衙門，鄭捕頭已經跟陳朝說過朱家滅門案的大概情況，當時宋漪薇剛好就在場。

    得知朱員外等人的死法與杜久春相同時，陳朝就明白這案子，自己估計無能為力了。

    當時在杜畫師家中那番推測，已經算是他個人能力的極限。

    除非讓他解刨，但先不說工具，鄭捕頭他們就很難同意這個做法。

    “鄭捕頭來了。”

    甫一踏進屍房，附近看守的捕快連忙起身打招呼。

    看到宋漪薇跟在後麵也沒奇怪，他們以前見多了，倒是對旁邊的陳朝有點好奇看了眼。

    鄭捕頭掃了眼周圍，“昨晚值守的人有沒有發現情況？”

    “剛把幾個兄弟換下去，一切正常。”

    鄭捕頭點點頭，不再多問，徑直走向停放屍體的地方。

    要不是這段時間發生的兩件案子，永安縣治安一向良好，義莊這裏通常都是空著。

    現在裡面只有前陣子送進來的杜久春，還有朱員外幾人的屍體，停放在最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