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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雪夜

    劍州位於中洲南部,中間橫著一片山,在進山之前的這段路最為順利。

    除了天降大雪,給這旅途帶來些許困難,總得來說還不錯。

    由黑虎鏢局護送的千漿釀商隊,在白茫茫雪地中拉成一條長長的黑線。

    可能因為這是今年最後一場雪,老天下的肆無忌憚,暢快淋漓,從天矇矇亮,到現在日頭過頂就一直鵝毛大雪不斷。

    比起陳朝剛來到這裏的遇到的第一場大雪,猶有過之。

    陳朝和雲鶴居士,順著雪地留下的車輪痕跡,追到一座高坡上,遠遠就看到百米外的商隊車馬。

    剛剛好。

    再晚點,車隊就要進山了。

    這讓陳朝稍稍感嘆,只有享受過大黑那風馳電擎般的速度,才能明白一般馬屁實在乏味。

    可惜這次出來執行任務,不能騎著大黑征戰,太過顯眼。

    黑虎鏢局領隊的叫熊大力,除他之外,手下還有十多名一境武夫,且護送經驗豐富。

    山中多劫匪,在這個年代很常見。

    哪怕朝廷徵繳,也依舊有些許倖存者。

    這些人狡兔三窟,數次與朝廷對抗,可謂經驗豐富,躲在深山老林,即使出動高境武夫,也不一定能找到。

    所以每過一段山路,商隊中皆是人人警惕,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過,事實上眾人擔心是多餘的。

    熊大力經常走這條路,由他領頭,基本沒哪個不長眼的敢跳出來。

    至少,熊大力是這麼保證的。

    巳時過後,車隊已經徐徐進入去往劍州的必經之地,迷霧森林。

    行走期間,蒼天古木蔽日,遠望近觀,只有白雪最矚目,銀白的世界,似乎掩埋了一切。

    陳朝從後面追上來,和大部隊匯合。

    在幾位同僚的盤問下,對在避風亭的事,被陳朝幾句話敷衍過去。

    倒是對陳朝身後跟著的老道士充滿好奇。

    雲鶴居士沒有什麼架子,來者不拒,倒是顯得很健談。

    “你怎麼認識的雲鶴居士?怎麼會跟我們一起。”

    聊了一會兒,趙開景驅馬走到陳朝身邊,回頭看了眼問道。

    顯然,他是認識白雲觀這位鼎鼎有名的居士的。

    陳朝被打斷思緒,搖頭道:“就剛纔認識的,他也要去參加五行會。”

    “呵呵,我還以為雲鶴居士是因為那些音律之事才找上你。”趙開景說著,遲疑了下:“那他知道我們的身份,會不會影響那個艾克思行動?”

    至少在沒有發現目標之前,他們的身份越保密,作用越大。

    “不會。”陳朝搖了搖頭。

    這時,雲鶴居士對黃騰幾人笑道:“莫要再叫居士,叫貧道雲鶴就行。”

    朱遠光嘿嘿一笑道:“雲鶴道長精通音律,剛好我那位同....兄弟也好此道,我喜歡他寫的曲子,如果能和雲鶴道長合作,一定很不錯。”

    “朱公子說的是陳小友吧。”雲鶴居士輕輕一笑。

    陳朝正想回頭說話,前面的領隊熊大力似乎聽到動靜,回頭看了眼,皺眉呵斥:“抓緊時間趕路,莫要閒談,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們幾個,若是引來山中的匪徒,到時可別怪老子沒時間關照你們。”

    最後一句話是因為朱遠光看了熊大力一眼。

    朱遠光知道現在的身份不方便動氣,只是撇撇嘴,移開目光,並閉上嘴。

    陳朝朝他幸災樂禍挑眉一笑,然後拉下斗篷。

    忽然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下,陳朝回頭一看是雲鶴居士,微微拉開臉上的圍脖:“雲鶴道長有什麼事嗎?”

    “你與這家商隊是什麼關係?”雲鶴居士聲音很輕,輕的如果不是陳朝離的很近,加上武夫耳力好,恐怕真聽不清。

    甚至都沒看到雲鶴居士的嘴巴在動。

    但云鶴居士的聲音,陳朝不會聽錯。

    聞言有些不解,但還是說道:“一個生意上的朋友,這次來搭個便車。”

    “那陳小友可曾遠足,來過迷霧森林?”雲鶴居士又問。

    陳朝搖頭苦笑:“說實話,這是在下第一次出京執行公務,至於迷霧森林,以前只是聽說,倒未曾來過。”

    雲鶴居士腦袋微不可察的點了點,聲音再度傳出:“貧道以前雲遊,倒是經常途徑迷霧森林,對這裏瞭解,比常人知道的多一點。

    迷霧森林中最著名的地方,便是菩薩山,那是昔日一位佛宗菩薩果位的強者坐化之地,山上四季常青,後佛宗教徒感念,在此建立一座菩薩像,每每經過,都能遠遠望見,氣勢不俗。

    從我們進來的時間算,這會應該是可以看到了。”

    聞言,陳朝抬頭看向四周,微微皺眉,並沒有看見所謂的菩薩像。

    “許是被大雪掩埋了吧。”陳朝說道。

    雲鶴居士微微搖頭:“穿過迷霧森林,可通劍,青,湖三州之地,菩薩山那條路是必經之地,也是路程最快的。”

    聽完,陳朝看向雲鶴居士,驚疑道:“道長是說,我們是在繞遠路?”

    “比起貧道所走那段路,確實遠了些。”

    雲鶴居士說完微微一頓:“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大雪封路,商隊選了更方便透過的道路。”

    這話說得為什麼聽著就不對勁呢...陳朝沉吟片刻,驅使坐騎慢下速度。

    趙開景朱遠光幾人見狀,靠近過來:“怎麼了?”

    陳朝故意放緩速度,幾人並不傻,意識到可能有事發生。

    陳朝掃了隊伍前面一眼,低聲道:“可能有變故,都打起精神來。”

    趁機又把雲鶴居士那番話說給幾人聽。

    聞言,杜勇愣了下,想了想,問道:“會不會是大雪的原因,雲鶴道長看錯了?而且,這麼大的雪,許是那條路不好走。”

    這點雲鶴居士也想到了,陳朝沒有反駁,點了點頭:“不是沒道理,總之小心點。”

    見陳朝再三叮囑,幾人也明白不是開玩笑,紛紛點頭。

    這些都發生在瞬間,在別人看來,陳朝只是放緩了下速度,便又回到原位。

    隊伍前面的熊大力也只是回頭看了眼,並未在意。

    但熊大力不知道,陳朝掩藏在斗篷下面的眼睛,正在望著他。

    車隊是跟著熊大力帶領的隊伍前行,能改變路線的也只有熊大力才能做到。

    陳朝微微眯起眼,心裏盤算著。

    故意改變路線,還是捨近求遠,怎麼看都不正常。

    這並非多疑,畢竟整個車隊拉著上萬兩的貨物,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當然在這大雪天氣,發生這種事也不算太奇怪,沒有證據,陳朝也只能是懷疑。

    陳朝能想到的可能,一個是因為大雪封山,只能選擇繞行,另一個就是有人在打商隊的注意。

    在這裏打商隊注意的,只能是山中那些劫匪。

    念及於此,陳朝策馬向前。

    剛到丘來寶所坐的馬車旁,熊大力就一眼看見他,瞪起眼:“你幹什麼,回去!”

    “熊隊長,還有多久能過迷霧森林?”陳朝笑著問,態度故作謙卑。

    這些人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在熊大力看來,這就是丘來寶隊伍中幾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

    熊大力沒好氣道:“早著呢,今晚我們還要在迷霧森林紮營,明早才能出山。”

    陳朝靦腆一笑:“那個熊隊長,在下知道一條近路,走菩薩山那邊,或許能快點。”

    聞言,熊大力眼神一閃,沉聲道:“我當然知道菩薩山那條路,但現在大雪封山,拖著這麼長的隊伍,那條路不好走。”

    “原來如此,是在下草率了,我以為熊隊長不知道,先給你提個醒。”陳朝撓頭一笑,有些尷尬的樣子。

    熊大力審視他片刻,揮揮手:“沒什麼事趕緊回隊伍,走出這片山林,到前面就可以休息了。”

    丘來寶本來在車廂裡昏昏欲睡,被吵醒後,掀開車簾看向幾人:“怎麼了這是?”

    “沒事,就是請教熊隊長一些問題,打擾到掌櫃的實在抱歉。”陳朝抱拳一笑,然後不再逗留。

    留下丘來寶一臉莫名其妙。

    看到陳朝回來,雲鶴居士偏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正視前方:“如果真有意外,你這樣做,不怕打草驚蛇麼?”

    “或許吧,不過是想試探一下他而已。”陳朝聳了聳肩。

    雲鶴居士問道:“那結果如何?”

    “他在說謊。”陳朝緩緩道。

    “何以見得?”

    “熊隊長的眼睛告訴我的。”陳朝咧嘴一笑。

    雲鶴居士麵露驚奇:“陳小友還會看相?”

    “道長抬舉了,一點雕蟲小技,雕蟲小技而已,不足掛齒。”陳朝比較謙虛。

    雲鶴居士搖搖頭,自嘲道:“倒是貧道多嘴了,想來這些問題即使貧道不說,陳小友也能察覺。”

    “那倒不會,在下第一次進迷霧森林,要不是道長提醒,在下確實不會注意這些。”陳朝搖頭道。

    山林中,商隊不斷穿行,有時會陷足雪中窪地,耽擱一些時間進行救援,有時要穿過一些崎嶇坎坷的山道。

    就這樣走走停停,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根據雲鶴居士的目測,陳朝他們一行人,大概穿越了三分之二的迷霧森林。

    時間剛好和熊大力說的一樣,要徹底走出迷霧森林,得要第二天。

    好在下午的時候,雪就停了,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好訊息。

    另一件比較意外的事,這半天路程雖有坎坷,但一切順利,路上並沒有遇到危險。

    並且,當商隊停下來紮營休息的時候,雲鶴居士也表示對周圍的環境很熟悉,是他之前走過的路。

    往前只有一條路,通向迷霧森林之外。

    晚間,營地裏篝火四起,營帳林立。

    勞累了一天的眾人圍坐在篝火旁,烤著地瓜喝著熱湯禦寒,談笑歡聲,氣氛倒是一片和諧。

    “看來是你想多了。”

    遠處一棵大樹下,蹲著五個人,每個人手裏捧著一顆烤熟的地瓜啃著。

    正是陳朝和幾位同僚。

    說話的是朱遠光。

    今天因為陳朝的提醒,他們幾人一路提心吊膽,到頭來才發現虛驚一場。

    其實陳朝也覺得詫異,認為自己可能真的想多了。

    雲鶴居士那麼一說,自己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想想可能是以前查案子養成的習慣。

    當然陳朝打死不會承認是自己天生多疑。

    “沒事是好事,怎麼你還巴不得出事不成。”陳朝不甘示弱反擊,並咬了一口滾燙滾燙的地瓜肉,呼哈呼哈幾下嚥了下去。

    “雲鶴道長呢?”趙開景問道。

    陳朝抬頭示意遠處的營帳:“在裡面打坐修煉呢。”

    “以前只聽說雲鶴居士音律了得,倒是還未曾瞭解過修為如何。”黃騰捧著地瓜,好奇說了句。

    朱遠光隨口說道:“看這老道年紀,卻是鶴髮童顏,修為應該不會太低。”

    “道教體系一境煉氣,其實和我們武夫築竅差不太多,二境是通靈,天人交感,可內視,明晰己身,三境騰雲,不過外界叫的更多還是金丹,俗話說一丹可勝萬物,所以又叫真人,這個境界可駐青春,歲月很難在其身上留下痕跡,雲鶴居士應該就是這個境界。”

    金丹確實在道教很有名,錦繡學宮的李守則也曾吞吐金丹,修為高深莫測,這點陳朝親眼見過。

    不過當時對方施展金丹,只是爲了壓制銀麟聖獸,至於真正威力,陳朝覺得應該不會那麼簡單。

    不然,不會有一丹勝萬物這種離譜的說法。

    陳朝丟下地瓜皮,隨口問趙開景:“潤和兄對道教很熟悉?”

    “玄清司衙門的書閣有很多關於道教的卷宗,以前為兄就喜歡讀書,若不是爲了養家餬口進入玄清司,現在或許也是一位學宮學子了。”趙開景乾咳一聲,解釋道。

    玄清司還有這種好地方?陳朝這麼久居然都不知道,回去後一定要惡補!

    心裏想著,陳朝臉上笑道:“武夫也挺好的,反正我覺得武夫實用性比較強。”

    “陳朝說的沒錯,光讀書有屁用,還不如拳頭來的實在,看誰不爽就揍誰,那幫書呆子成天只會耍嘴皮子,我老朱看見就煩。”朱遠光大言不慚道。

    “粗鄙至極,現如今誰不知道多讀書纔有出頭之路?”

    趙開景斜睨他一眼,嗤笑一聲。

    然後對陳朝說道:“怎麼說你也寫過幾首詩,名傳京都,而且還是張之謙老先生的學生,怎麼會有如此想法?”

    他對陳朝剛纔的話有點不滿。

    “沒說讀書不好,只是在如今這世道,但求自保,力量纔是真理。”陳朝聳了聳肩。

    其實他以前也覺得如果可以,當個文抄公,在這裏橫行霸道一下,過個快活無拘無束的日子,完全不是問題。

    直到他被明德帝陰了一把。

    自打那個時候,陳朝就明白,自己想要的那種生活,在這個皇權制霸的年代,純屬妄想。

    當然如果皇帝是個明君,倒是有可能,但明德帝絕對不在此列。

    趙開景並不這樣認為,但也沒有和陳朝爭論。

    幾人也不好一直遠離人群,吃完地瓜,相繼起身回到營地。

    陳朝拍拍手站起身,正準備回去,就被剛從營帳裡出來的雲鶴居士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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