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娛樂場所終究太少，也無霓虹燈閃耀。

    每當夜晚降臨，華燈初上，城中的光亮便聚集在那一座座青樓楚館，或是那些深宅大院，便如夜空下瀝青色海面上浮現的火光。

    紅粉胭脂中的嬉笑歡顏，豪門府宅中的有條不紊。

    在某些光線零落的坊市角落裏，有寒門弟子伏案而坐，夜寒批衣，挑燈夜讀，暢想來年高中；有做攤販的小兩口滿懷期待合計今日盈利，又因幾文錢的虧損大打出手，訓斥丈夫無能，總角孩童在旁哭喊；有飯桌前湘濡的年輕夫妻互相餵食，眉眼盈滿笑意，日子艱辛卻又溫馨；有孤寡老人夜裏凍得瑟瑟發抖，一點點將今日路邊撿來的煤渣投入爐子，汲取那不多得一絲溫暖.....

    外間更夫敲打梆子，提醒周圍百姓專屬於夜晚的時間，巡街的兵卒呵斥那些街上還未歸家的遊民。

    開心的，不開心的，痛苦的，快樂的，不一而足的人生百態，發生在這夜空下，宛如遠古巨獸橫臥大地上的京都城內。

    坊市間遊走的幾道身影，聽著院牆之內傳來的吵鬧，哭聲，偶爾笑談幾句，便搖頭離開。

    自從那天正式入職後，巡街，回家，睡覺，彷彿讓陳朝回到前世那種三點一線的工作常態。

    就像趙開景說的一樣，在如今太平盛世下，玄師的任務反倒很輕鬆，基本不會發生什麼危險。

    這坊市間大大小小的民生百態，稀鬆平常的場景，便是陳朝這五天所見所聞的真實情形。

    發生最大的兩件事，一個是抓了名入室偷盜的盜賊，聽說是慣犯，當晚對方激動地翻過牆頭，剛好陳朝幾人巡街經過，彼此對視片刻，後面就是一番追逐。

    另一件有運氣成分，抓了一名工部逃犯。

    之前長水街因偷工減掉，後來東窗事發，負責這個工程的四名主事抓了三個逃了一個，現已逃竄多日，那天此人剛好就闖進他們的地盤。

    當時還因此跟另一夥玄師發生了一場衝突，對方原本負責這案子。

    畢竟這逃犯是個六品主事，也算個不大不小的功勞，後來還是宋漪薇出面，才化解這件事。

    當然這些都是整個小組可以看見的‘大事’，而在陳朝心裏卻還有另外一件真正的大事。

    寧王副將侯泰已經進京。

    這件事他還是那天換值時候，聽同僚說起的，這些人在見過皇帝只後，如今已經在王府中安頓下來，平常很少露面。

    所以這些天陳朝多了一份額外工作。

    每天上班之前，他都會去王府附近那家書齋待一會兒，然後趕在午時‘打卡’之前返回玄清司。

    在外人看來，他可能是好學，只有陳朝自己清楚在做什麼。

    可惜觀察了幾天，並沒有找到什麼機會，與王府中人接觸的機會。

    一時間，調查寧王案的進展，就停了下來。

    好在衛言承那邊沒說要在多少天內出結果，起碼，暫時還沒有，寧王副將那裏也沒有立刻離開，看樣子是要在京都待上一段時間的。

    倒是閻玉清中途詢問他有什麼進展，應該也有衛言承的意思。

    他只能如實告知。

    除此外，這些天陳朝在請示過閻玉清之後，開始翻閱之前有關夢妖案的案牘卷宗，目前還沒有什麼收穫。

    本來就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陳朝也沒寄予太大希望。

    另外，在這幾天中，還有件事讓陳朝比較在意。

    感覺....暗中好像被人盯梢了。

    有武夫本能識覺發達的原因，也有以前因為工作需要常跟刑警來往，哪怕他不是專業人士，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也具備一些反偵察的意識。

    那是在他去書齋的路上。

    本來暗中調查寧王這件事就非常敏感，對於周圍環境變化，陳朝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

    對方追蹤能力並不算多高明，尤其在有著相關知識的陳朝面前，還是露出了一些馬腳引起他注意。

    起初陳朝只是懷疑。

    直到有一天跟趙開景幾人去了一次青樓，途中藉口尿遁，繞道青樓另一邊巷子口，遠遠看見混跡人群裡那個曾在書齋門前偶遇的身影，才終於確定這件事。

    跟蹤這種事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行為，對方鬼鬼祟祟，再一想自己來到京都發生的事，目標很快就鎖定在周飛鴻身上。

    其實這也很正常，一個從前只有他欺負別人的紈絝弟子，吃了那麼大的虧，要說就這樣吞聲嚥氣，大概是不可能的。

    但有一點陳朝很納悶。

    玄清司的訊息比較靈通，加上市井一些談論，前兩天就聽說，那兵部周侍郎最近不知道得罪了誰，御史臺那邊瘋狂彈劾，朝堂諸多大臣聲討。

    這位侍郎大人疲於應對，狼狽極了。

    按理說這種時候，作為家屬的周飛鴻就算不懂朝政，也該得到親人叮囑。

    在這種敏感時期，任何一點小事都可能被政敵拿出來大做文章。

    兵部侍郎不止一人，爭權奪利不論在哪個朝代都存在，只要周飛鴻沒瘋，這時候就應該乖乖的安分一點。

    至少也要等風波過去，而不是在這種時候做傻事。

    發現對方之後，陳朝倒沒有主動去揭穿那跟蹤的人，這些天日子照常，當然也沒再去寧王府那邊的書齋。

    心裏思考著要不要借這個機會，順勢給周飛鴻挖個坑之類的，給他老爸那些政敵送點把柄過去，最好是能把這個周侍郎擊垮。

    那樣他就高枕無憂了。

    不過陳朝也清楚這種事很難，朝堂風雲詭譎，時機瞬息萬變，萬一弄巧成拙，很容易把自己陷進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但總有個人在背後窺伺，隨時準備害人，這種感覺陳朝同樣不喜歡。

    這天玄師小組五人再次聚在民安、永福、順河三坊交界處的路邊茶肆，目光遊離在過路的女子身上，品頭論足，或談論一些趣事。

    喝了口茶，陳朝便隨口說道：“聽說朝堂最近發生了不少大事，你們誰訊息靈通，不如說說，反正現在也沒事。”

    沒有直接開口問關於兵部侍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