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錦繡學宮
張元宋哼了一聲,緩緩道:“只有三人,而且只是舉人。”
“要知道,以往那種分化形勢下,寒門子弟科舉每次基本都能佔到十人左右,去年秋闈的時候,朝廷便錄取了寒門弟子十二之數,舉子九人,進士三人。”
這前後落差之大,幾乎可以說是斷崖式。
舉子也就是舉人,跟進士有很大區別,這個區別便在於入朝為官的機率,舉子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是候補人員,嗯,備胎的意思。
只有等官員致仕或掛了,下面沒有人頂替,纔會從舉人中挑選合適的去接手,進士出身則沒有這些憂愁,等著當官。
陳朝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這些資訊,笑笑說道:“所以,抱怨的那些人,估計都是寒門弟子吧。”
“不止,更多還是錦繡學宮出去的人。”
張元宋說到這裏,撇嘴說道:“現如今,朝堂上官居要職的多為世家貴戚的弟子,蠅營狗苟就不必多說了,往往頒佈的政令尚未下發到各地,在這些人手上若有不合利益之處,便很難再施行下去,陽奉陰違顯而易見啦。”
“所以今年一位出身錦繡學宮的官員進諫,怒斥這等歪風邪氣,引起皇帝注意,後來就頒佈年底覈查各部政績的政令,也不知結果如何。”
直到此刻,陳朝頗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
怪不得之前聽人說今年秋闈之後,歷年來不怎麼關心政績覈查的皇帝忽然勤勞起來。
怪不得轉運司有那種歪風邪氣,偏無人去整肅,任由發展。
連京畿重地一個縣令,都敢爲了一己之私,罔顧是非,顛倒黑白。
這一切全都是上行下效,源頭就已經出了問題。
“看不出來,張首兄居然還知道這麼多,失敬失敬。”
這種事看來沒什麼,但外面肯定打聽不到的,在這個通訊落後的年代,稍微有點權力,就能將訊息封鎖的滴水不漏。
換作前世那個年代,拿北境鎮撫司來說,倘若真有變數,那位長史大人是不會費這麼大勁傳信的。
聽到誇讚,張元宋還挺得意的,末了說道:“其實這些訊息,我都是從老師那裏聽來的。”
“這樣說來,學宮那邊斬斷與道教聯絡,或許能制止這種惡化情形。”
這個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出現在錦繡學宮那邊,從張元宋之前的話來看,以往在朝堂上,錦繡學宮出身的官員大抵是獨佔鰲頭。
能壓住那些世家貴戚的舔狗,或者能與之過過招,不至於讓朝廷上下一面倒。
“你這話跟我想到一塊了。”
張元宋深以為然點頭,然後又搖頭:“可當時我與老師說起這件事時候,老師卻無動於衷。”
可能裡面還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難處。
以前往朝堂輸送官員的是國子院,其中一部分則是輸送到星天監,後來才獨立出來建立錦繡學宮。
沒想到現在錦繡學宮也出現了兩極化,頗有點國子院當初的場景重現。
“那你們對道教就沒有牴觸?”
“那倒不曾,道教的冥想其實很不錯,若有所進,便能躍然而出,成為不凡之人,可惜為兄在這方面沒什麼天賦。”
很顯然,每個人都有一個不甘平凡的心。
與武夫體系不同,這世上若真有仙的存在,道教可以說就是這方面代表。
其實星天監也能算,但星天監收人條件苛刻,並且主攻方向在星象占卜方面,或者研究一些新鮮古怪的玩意。
非要說的話,星天監更像是前世遊戲中的魔法師。
而道教則很純粹,基本腦袋裏能想到的那種仙氣飄飄的形象,就是道教的寫實。
“你若現在無事,不如隨我去學宮看看。”不知不覺就來到東城門,張元宋開口問道。
他的目的很簡單,如果把陳朝帶回學宮,讓他重新畫一幅那種新奇畫,便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其實當初曹永那幾人可以給他證明,可惜這幾人在學宮早已‘臭名昭著’,說出來的話可信度幾乎為零。
“聽說錦繡學宮藏書天下最廣?”
“那是當然,想當年禮制就是在國子院修訂的,後來那些書籍大都被收集到錦繡學宮,平常很多士林大儒都會去學宮借閱。”
從古至今,人們傳承文化,文字起到關鍵性作用,若沒有這些書籍,現在究竟會是什麼樣,誰也說不準。
“可有關於妖國的書籍?”
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個,張元宋愣了下,搖頭:“這為兄就不清楚了,不過學宮藏書頗巨,想來應該是有的,你找妖國書籍做什麼?”
讓他這個經常逃課會所嫩模的學子回答這個問題,屬實有點困難。
想了想,陳朝下巴一揚:“走吧,去張首兄的地盤看看。”
調查寧王這件案子不簡單,現在各方面資訊都可以蒐集一下,至於有沒有用,反正現在也沒頭緒。
現在時間還早,來回也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趕來蒼山畔,望著那山間連綿的古典建築羣,青瓦白牆,一股歷史厚重的氣息撲面而來,古韻悠然。
遠看建築成片,進入裡面其實並不密集,其間有竹林,有雪松,有柏樹,成片分佈在學宮中,于山間積雪中挺直怒放,點綴出鮮麗色彩。
兩人進門沒有受到阻攔,只是守門隨意盤問一番,便被放行。
把大黑拴在門口,跟著張元宋遊覽這座聞名四方的學宮,陳朝偶爾也會對一些其他建築感到好奇,作出詢問。
張元宋就在旁邊解答,這時候應該沒有課程,一路走來遇上不少穿著錦繡學宮統一制服的學子,遠遠打量他們,偶爾有人還會跟張元宋打招呼。
看樣子張元宋在這裏人緣還是不錯,起碼沒有那種受人排擠的情況。
簡單遊覽了會兒,張元宋便把陳朝送到學宮的藏書院,半個時辰後陳朝離開。
“沒有找到?”
“找到了,不過沒看到我想要的東西。”
“你想要看什麼?”
“呵呵,就是對妖國曆史比較好奇,閒來無事想看看。”
“你這人奇怪得很,妖國曆史有什麼好了解的,哎別想那些了,快幫我作畫,這纔是大事。”
“行,你們學宮的灶房在哪裏?”
不久後。
一處燒著碳爐周圍垂著帷簾的亭閣中,看著陳朝將一根燒火棍細細打磨,張元宋目瞪口呆:“這就是你作畫的工具?”
“這可是我的秘密,張首兄要替我保密。”
原以為作出那種新奇畫,需要工具也很特殊,到頭來居然只是一根燒火棍演變而來。
張元宋愕然片刻,歪坐在軟墊上苦笑搖頭:“這個為兄屬實沒有想到,如果周飛鴻當初要是知道這件事,估計能氣得跳腳。”
“對了,你來京都可要小心堤防那周飛鴻,此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若是讓他知道你來了京都,肯定會想辦法找你麻煩。”
已經打過交道了....陳朝點點頭沒有去解釋,用積雪簡單清洗雙手,擦乾後攤開宣紙。
“你想要畫什麼,給你畫個像?”
“為兄又不是美人,你想一個如何。”
“那就寫景吧。”
掀開兩道帷簾,俯瞰外面雪景,學子們來往不絕,有的捧著書籍漫步苦讀,有的三兩結伴,走在小道上交頭接耳談論,時而發出笑聲。
還有不少學子盤坐在雪中青石上,寒風冷冽,單薄的身軀卻巍然不動,這應該就是道教的冥想修煉方式了。
看了會兒,陳朝便有了決定。
張元宋給他倒了杯茶放到旁邊,自己捧著熱茶湊過來觀看。
先是一點輪廓,但點到即止,沒有立刻把背景全部落實,就像提前先樹立好一個框架,緊接著陳朝又在畫紙上一些地方分別點上黑點作為標記。
起初張元宋有點看不懂,期間陳朝拿起那什麼鉛筆放在眼前朝遠處比劃,這個過程往往不會太久,隨後紙上就會多出一點景色。
這些景色單獨還看不出什麼,不過當其他地方逐漸豐滿,一副似曾相識的畫面躍然紙上,遠景模糊,近景細緻,一些陰影區域也在寥寥幾筆描繪下,纖毫畢現。
畫上的小道蜿蜒向遠方,雪中漫步的學子,打坐冥想的身影,大雪覆蓋下,挺且直的松竹,一點點拼揍起來後,就跟截留了某一刻的時間,呈現於紙上。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副素描寫景圖便新鮮出爐。
張元宋接過畫紙,舉著跟外面做對比,越看越驚奇,嘖嘖道:“你這種畫風當自成一派,與以往所見之畫風格迥異,當真厲害。”
陳朝擺擺手,收起剩下的鉛筆:“這種畫其實沒有太高技術含量,經過系統訓練就可以完成,風格是有的,但自成一派就算了。”
在這方面的經驗,完全是建立在當初模擬畫師的基礎上,所謂熟能生巧,一些地方個人就能領悟。
“畫給你了,你要去交差,我就隨便逛逛。”
喝光茶水起身,陳朝又問了句:“你們學宮沒有禁地之類的吧?”
“後山那邊不要深入,倒也不算禁地,就是容易發生危險。”
猶自欣賞著畫作,隨後想起什麼,張元宋拿出幾粒碎銀拍到桌上,“不要嫌少,為兄現在也有點窘迫。”
拿著畫就迫不及待離開了,陳朝也沒有推辭,收起碎銀,不多不少,八兩銀子,順手就收進袖中,他現在也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