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慕燁似有失神。

    他生得消瘦，臉頰都微微凹陷下去，眼角下也泛着層烏青。

    便是這種病弱的樣子，卻讓人覺得他周身帶著鋒芒：

    “我的自尊，早就已經被磨滅乾淨了。”

    他聲音很輕，彷彿寒風一吹，就能伴隨著雪花消散在空中：

    “自打我出生以來，我便受人虐待，冷宮裏那些瘋了的女人搶著讓我做她們兒子，可真當要捱打，她們拼了性命也攔不住那些人。”

    “我們吃不飽，夏有蚊蟲，冬有寒風，我只能看著一個個人死去，自己也什麼力氣抵抗他們，就算是我豁出了這條命，我也不過只能讓人家摔點皮外傷，換來的是更狠的毒打。”

    明明說著很痛苦的回憶，他卻神色很平淡，像是事不關己：“後來我習慣了，誰來我都忍著，我想著，若我長大，定然會想盡辦法出去，不再受他們欺凌。直到……我遇見了你。”

    他掀眸，眼神中還帶著閃爍的防備與猜忌，卻又有些奮不顧身：

    “我擔心你只是假意對我好，不過是看我可憐想要同情我這個阿貓阿狗，或許有一天你會厭棄我，將我丟掉，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或許會傷心，但我……還是要謝謝你。”

    墨沉聞言驚詫，心狠狠跳動幾下，神情更加複雜：“真到那時候，我都給你丟了，你謝我幹什麼？”

    少年卻是搖頭：“你是這個天底下第一個對我好的人，給我熱水，給我被子和衣裳，我既然受了你的恩惠，不管你怎麼想，我都不會恩將仇報。”

    他定定望著她：“若是你真心對我好，我更會對你報答，不管以後你會不會因為我太粘你而反感，我都要在你身邊，竭盡我所能對你好。”

    他說著，半蹲在她面前，以一個謙卑而又恭敬的姿態道：

    “我視你如恩人。”

    墨沉呼吸微滯，神情更加複雜。

    她纔對他做了什麼。

    不過就是給他吃飯，一床棉被，洗個澡而已。

    明明這樣好的苗子，卻被那幫人逼成了個瘋子。

    她眼裏忽然凝了一層水霧。

    封慕燁也有些慌：“你、你怎麼哭了？”

    “我纔沒哭！”她一把將他抱在懷裏，酸澀感涌上心頭，將眼淚逼回：

    “我相信你說的話，但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你都只能殺該殺之人，不可殃及無辜，否則，我就不理你了，真的不理你了。”

    封慕燁身形微顫，眉眼間的害怕絲毫未減，卻還是抱緊了她。

    “我答應你。”

    嘴上這麼說，但他心裏很怕，怕這只是南柯一夢，怕她一時興起。

    可他卻又覺得，若是真的是南柯一夢也無妨，他擁有過，不管她以後如何，他總會擁有她。

    -

    而另一邊，封枝意看著燒糊塗的長安，眉目陰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打昨日，六公主封長安在封慕燁那邊受驚回來之後，一直都在哭喊說胡話。

    今天就病倒了。

    雖然墨沉的法術已經消退，但這小孩子受驚不淺，潛意識覺得那個鬼魂還在她腦海裏說話。

    於是驚嚇過度發了高熱。

    再這樣下去，太醫說這孩子必死無疑。

    生母雲妃娘娘已經守了一天，無奈之下才將自己的大女兒叫來：

    “小太監們說，長安去找冷宮裏那個廢物玩兒，忽然就開始說胡話，說什麼有人跟她說話，還要砍斷她雙足。”

    封枝意聞言更是困惑：“前幾日不是砍了個下人的雙足哄她開心嗎？難道是那個女人的鬼魂找上來了？”

    “說的就是這個！”雲妃焦灼：

    “那賤奴不過就是死了而已，竟然冤魂不散還來找我女兒！？”

    她急得想哭，恨不得將封慕燁碎屍萬段：

    “若不是我女兒去了那冷宮陰氣極重的地方，小小惡鬼又怎敢纏著她身？還是怪那個封慕燁！今日本宮得到訊息，那封慕燁竟然跟那個撿來的墨沉交好！今日還去青竹書院唸書了！”

    封枝意聞言驚詫，回過神更是沉了臉：“那個廢物害得我妹妹如此，竟然還過上了自己的好日子？

    還有那墨沉不是一直都抱病不見人嗎？什麼時候跟封慕燁勾搭上了？”

    她看向病重臥榻的六妹更是心疼，只恨不能現在就將封慕燁挫骨揚灰，語氣篤定：

    “放心把孃親，你就只管在這裏照顧好妹妹，青竹書院那邊有我的人，我差人過去打聲招呼，定然要讓封慕燁那傢伙第一天就生不如死，滾回他的冷宮裏去！”

    說罷，封枝意憤憤離去，命令侍女差人傳話，眉眼間盡是鋒芒。

    本來還以為墨沉那個撿來的女兒沒什麼威脅，卻不想她竟然還跟一個廢物抱團欺負人？

    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氣了！

    -

    書院學的東西很枯燥，甚至可以說是一點樂趣都沒有。

    她這身份在這裏麵沒什麼朋友，雖是公主，但青竹書院裏不分身份尊卑。

    當然是因為這幫大小姐顯然不拿她這個撿來的公主當回事兒。

    她靈魂出竅，借1077的手機打排位。

    1077在一旁安慰道：“沉爺沒關係的，畢竟你這身份是自然插入，若是給你弄個太厲害的身份到時候也不好處理，你說是吧？”

    “無所謂。”她拿了一波五殺，視線掃過熒幕。

    自己窩在窗邊看書，像是個假人，除了會呼吸眨眼，那些女孩子們也不找她來說話。

    她這邊沒什麼可看的：“調來封慕燁。”

    “好嘞。”

    熒幕上頓時出現了封慕燁的臉。

    少年認真捧著書看，他其實字認得不是特別熟，所以要好好學習。

    慶幸的是，他記性極好，看一眼就記住了。

    1077感嘆：“封慕燁很用功……誒？”

    他話鋒忽轉，墨沉從拆水晶的枯燥中掀眸，見忽然有一群少年將他圍成一團。

    “你，就是傳說中的五皇子？”

    為首的胖子衣著富貴，神色不羈：“也不怎麼樣嘛。”

    封慕燁聞言，也只是淡淡掃他們一眼，繼續看著手中的書本。

    忽然，一隻手將他的書本打落，順手就丟在了地上：“哎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