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林紹請假了？”

    張宇航有點迷茫。

    “你才知道？每年的今天他都會去同一個地方，這幾乎已經變成傳統了，比過節都重要。”

    李塵和閉著眼睛背靠桌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為什麼？他是去見誰嗎？”

    李塵和忽然睜開眼睛，視線在教室門口停留了一小會。

    “是啊，去見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回得來的人。”

    張宇航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識相地閉嘴了。

    ——

    墓地。

    林紹靠在其中一座墓碑上面，後腦勺磕在墓碑邊緣，閉著眼睛享受陽光。

    墓碑上面貼著一張黑白照片，即使是黑白的，也能看得出來是長相優秀的少年，眉目俊朗，五官分明。

    根據墓碑上面的日期，這個少年死在15歲，距離十六歲生日還有一個月。

    是最好的年紀，也是最無力的年紀。

    林紹就這麼安靜地靠在墓碑上面，眼角流出一滴淚水，很快就消失了。

    “你今天怎麼……忘記帶花了。”

    蘇楊在門口看了好久才捧著白花走出來，這束花實在大的過分，導致蘇楊一個人捧著都有點吃力。

    林紹從蘇楊手裏接過花，輕輕放在少年墓碑前面，放之前還把那塊地方擦乾淨了。

    “他和岑煬一樣，都有點潔癖，的確是一個讓人覺得麻煩的毛病，但是……我就覺得很可愛。”

    林紹目光遊離，彷彿在回憶什麼事情。

    “別總扯到岑煬。”

    蘇楊沒阻止林紹的動作，但對於林紹提及岑煬的名字感覺很不爽。

    “說實話一開始看見岑煬的時候，我還以為……你也想起他了。”

    蘇楊打斷林紹的話。

    “再怎麼樣，過去的事情已經沒辦法改變了，這結果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同時，這也都不是我們希望發生的事情。”

    林紹頹然垂下手，白花被風吹起花瓣，好像一片白色的海洋。

    每次看見這樣的場面，他就覺得，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個男孩回來了，站在這樣白茫茫的世界裏朝著他招手，還在期待自己給他帶很多很多草莓味的糖。

    “如果當初，死的那個人不是他，是我自己就好了。”

    林紹有氣無力地說出這句話，眼淚像是失控了一樣從斷斷續續到連成一條線。

    每次來到這裏，都會觸景生情，腦海裏總會閃現出葬禮的時候，他控制不住情緒趴在最前面哽咽，不管是家人還是朋友都會上來說一句。

    “男子漢要堅強。”

    “你總會放下的。”

    是的，他一開始也會相信，只要時間夠長，總是會放下的。

    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或者更長的時間。

    總會放下的。

    但是直到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接近三年，他才發現，原來這件事情是沒辦法放下的。

    至少會橫跨他的整個青春歲月，直到這個死去的少年最喜歡最期待的十八歲生日之前，他都會陷在這裏，逃不開出不去，拼命在回憶裡打轉。

    “蘇楊，你之前……”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蘇楊蹲下來和林紹平視，從口袋裏拿出幾張紙巾丟給林紹。

    “這點不會有任何問題，你也不需要懷疑什麼。”

    在遇見岑煬之前，蘇楊一直都覺得他的性取向很正常，只是還沒有出現那麼完美的女生而已。

    直到遇見岑煬，他才發現，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因為心裏有東西被激發出來，肆意生長，強行壓制只會導致更壞的結果。

    所以蘇楊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融入岑煬的生活，纔有了現在的結果。

    “你總要替他實現他沒有實現的理想，你的後半生還很長，但已經不是給你自己用來揮霍的了。”

    蘇楊一向都不知道怎麼安慰人，但是這已經是每年的慣例了，林紹是每年都來，蘇楊則是看有沒有時間，能來就來。

    其實本來蘇楊根本沒有來這裏的必要，他不欠這個少年什麼，生前的交集也並不是很多。

    主要是林紹。

    但是蘇楊又覺得，如果次次都是林紹一個人說不定哪天，林紹就在這裏自殺了。

    爲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他纔會來看看。

    林紹在他面前從來沒有哭過，即使當初因為中考的事情差點被家裏人打死，他也沒有掉一滴眼淚。

    林紹的每一次崩潰，都是因為這個已經死掉的少年。

    在這個少年僅存的十五年人生裡，有一大半的時光都和林紹一起度過。

    所以蘇楊現在還記得，有一次喝醉了酒，林紹拉著他的衣服在他耳邊感慨。

    要是以後蘇楊也有了喜歡的人，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多製造回憶，讓對方的生活裡都是自己的影子。

    這樣即使以後有了什麼問題，被迫分開，也會在不經意的瞬間無數次想起他們兩個還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捨不得真的分開了。

    每一次林紹來這裏的時候，蘇楊就知道林紹的情緒不再受他自己控制，每一次他來的時候都能聽見林紹說的這句話。

    “如果當初，死的那個人不是他，是我自己就好了。”

    今年他又一次聽見這句話從林紹嘴裏說出來。

    “算起來，今年他也應該轉世成功了，大概會出生在一個很好的家庭。”

    這個少年生前並沒有很幸運，出生在單親家庭，父親常年忙於工作，很少管教自己的孩子，所以才養成了他天真爛漫的性格，在現在這個被世俗侵佔的環境裡非常少見。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能吸引到林紹。

    蘇楊還是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樣才能安慰到面前的人，只能默默地蹲在白花旁邊，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這個墓碑還是林紹自己出錢買下來的，如果把喪事全權交給他父親處理，估計就是拉去火化，連墳墓都不會買，更不會每年都來這裏看看。

    林紹一年可能會來這裏兩次，一次是清明節，一次是這個少年死去的日子。

    每次都是笑著來，哭著走，如此反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