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們的相識。”

    嫚夭還陷在回憶裡出不來，臉上的表情一會兒笑，一會兒卻又滿懷哀傷。

    “後來呢？”他們的進展迅速令漓若直咂舌，她急急地追問後續。

    “後來，我們就下山去了，我急於解開蘭香的心結，想要幫他向獵香者復仇，想讓所剩無幾的麝族能有一個安穩的家。可就在我一門心思投在這上面的時候，一種奇怪的疾病在水寄族中蔓延開來，等我收到訊息趕回去的時候，族人已經……我只來得及見姑姑最後一面。”

    “什麼疾病？”

    嫚夭卻不再說話了，她回頭看向那個曾經聖潔而繁華的聖*水廣場，那裏空空蕩蕩，除了一座已經落了灰的高臺，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姑姑，沒有族人，也沒有蘭香，好似這一生，原本就是空。

    “是凝香淚。”這時，息華突然開口說道。

    漓若和嫚夭齊齊向他看去。

    息華頓了頓，解釋道：“我看過人界的相關記載，水寄族，亡於某種罕見的疾病，症狀是口渴，嗜水如命，汗出如漿，最後脫水而死，幾百族人，都是一樣的死法。這是使用凝香淚不當，導致它靈力外洩所致。”

    嫚夭閉了閉眼睛，點頭道：“沒錯。”

    “怎麼會這樣？”漓若問道，“凝香淚不是聖物嗎，它不是靈力強大，可以護佑它的族人的嗎？”

    嫚夭虛無地笑了笑：“我們人界有句話，叫做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大概就是我們貪心的代價。”

    可悲的是，歷經過這場浩劫後的嫚夭，無視了姑姑最後的警告，執著於長生不死的慾念，依然將凝香淚帶在了身邊，直到她研究失敗，和蘭香一別八年。然後便是今天，她最後一次使用凝香淚，依然失敗，從此和蘭香天人永隔。

    她匍匐於地，將剛纔打鬥中掉落的那塊凝香淚撿起來，塞回漓若的手中，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我們一族研究凝香淚研究了一千多年，因此而繁盛，卻不想也因此而滅絕，這真是天大的諷刺——還給你吧，我再也不需要了。”

    漓若掂了掂，確認是自己那塊，又問道：“那……你們族中那塊呢？”

    嫚夭一愣：“這不是……你是說，這不是我那塊？怪不得……”

    漓若解釋道：“蘭香和我說過，爲了掩蓋它的形跡，他連夜抽走了凝香淚的香味，並以此來製作香粉，替你引開那些來追尋凝香淚的人，所以你那塊應該是沒有香味的。”

    “蘭香……”聽到漓若這樣說，嫚夭的淚水再次盈眶，她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為什麼蘭香說他的傷這麼多年都沒有好，為什麼他會傷得這麼重，原來這些年，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替她擋去了所有的危險和覬覦！

    明明他那麼弱小，他連自己都打不過！

    知道真相的她，忍不住抱頭失聲痛哭起來。

    “都怪我，都怪我……”

    漓若手足無措地看向息華，她可沒有安慰人的經驗，息華回給她一個“我也沒轍”的眼神，讓她再次洩氣。

    要是我沒了，你也會這麼傷心嗎？漓若用目光無聲地問他。

    息華再次回給她一個“你是白痴嗎？”的眼神。

    漓若撇撇嘴，上前去抱住嫚夭，把她的頭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肩上，一個白色的朦朧的光環在她們身邊亮起，那是漓若為她施的安神的術法。

    好半晌，嫚夭才哭累了，擦擦眼淚說道：“……凝香淚，被一個白鬍子老道給搶走了。”

    “什麼？”漓若失聲驚呼，“那個老道，是不是叫李長櫟？”

    “你怎麼知道？”這回嫚夭也驚訝了，“也對，我剛剛也是以為你們從他手裏搶回了凝香淚。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兩塊凝香淚，為救蘭香一時情急，還請你們原諒。”

    “沒關係啦。你以為這就是你們族中的聖物，所以把它要回來也是物歸原主嘛。”漓若笑了笑，“你接著說，那凝香淚是怎麼被搶走的？”

    嫚夭點點頭，再次回憶起來：“那個時候我帶著凝香淚離開，傷心到了極點，很久以後才發現凝香淚沒有味道了，我以為它出了什麼問題，躲在一個樹林裡打算再次舉行儀式，想要一探究竟，誰知道一個白鬍子老道突然出現，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凝香淚。”

    “他看起來道行頗深，對凝香淚的來歷、用法也是如數家珍，他說他知道凝香淚為什麼突然沒有味道了，讓我把它交給他，三天之後，保準它恢復原樣。我雖然心中猶豫，但還是沒有答應，誰知道那老道見用騙不成，就用明搶，直接打傷了我，搶走了凝香淚。”

    “李長櫟……”聽她提及，漓若也是氣得咬牙切齒，她可沒忘了，當時自己也是被他騙得團團轉，“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嫚夭搖搖頭：“沒了凝香淚，我空有一身武藝，如何能和一個修仙的相對抗？這些年我也一直在追尋他的蹤跡，卻總是空手而回。現在我是不想了，如果你們想要凝香淚的話，就自己去找他吧，相信以你們的能力，制服一個普通修仙者應該不在話下。”

    漓若尷尬地撓了撓頭，打架嘛，李長櫟或許不是自己的對手，但是論嘴上功夫，她怕是被騙了還在替他數錢吧！

    如此，浪費了這幾天功夫，這一趟總歸是白來了，還平白多添了一樁傷心事。

    “息華，我們赦了她搶奪聖物的罪好不好？”漓若求情道，“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就留她一條性命吧？”

    息華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我就當你答應了。”漓若嘻嘻笑了笑，轉頭去和嫚夭道別，“那我們就先走了，你一個人，要好好過日子，不要忘了你答應過蘭香的話哦！”

    嫚夭無聲地點點頭。

    ——————

    直到走出密林很遠，漓若還是很難過，她跟在息華身後，托腮喃喃道：“他們的愛情真令人感動，他們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息華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在前面走著，他寬大的衣袖無聲地隨風搖擺，漓若咬住嘴唇，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只覺袖口一緊，息華回過神，轉頭問道：“怎麼？”

    漓若期期艾艾地問道：“現在我們怎麼辦？”

    息華道：“我要回神界一趟。”

    漓若一驚：“做什麼去？”

    “嫚夭的罪卷，總要想法子消去，我執掌刑律，卻帶頭枉法，已是罪過，若連回神界解釋一句都不曾，那豈不是落下天大的口實？”息華沉聲解釋道。

    漓若明白過來，咬著嘴唇喫喫地笑道：“息華，謝謝你，你真好。”

    息華不解：“謝我做什麼？”

    漓若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息華還以為她在煩憂回神界的事情，又說道：“我自己回去便是，這樣吧，你去找一趟懷瑾，李長櫟的事情，或許她會比我們知道得更多。”

    說著，他身影一晃，已經消散在了空氣中，只留下漓若一個神目瞪口呆。

    “啊喂！”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

    找懷瑾，懷瑾怎麼找啊？她又不是隻小貓小狗，還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於是……

    “請問，重嘉派怎麼走？”她站在大街上，腆著臉拉住人家的衣袖問道，卻換來人家的一個大白眼。

    “請問，你知道懷瑾嗎？”一個不說，她就再問另一個，她可是最為鍥而不捨的小水神！

    “請問……”

    問了好幾個之後，一向在某些方面過於遲鈍的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裏的居民全都神情緊張、行色匆匆，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氛。

    “抓住她，她就是那個吃人的妖！”

    斜刺裡，突然有個人衝出來，指著她大喊道。

    漓若一拍腦袋，該死，她怎麼忘了她還是個被追殺的“妖”來著？嚇得她連滾帶爬，沒命地逃跑，偏偏神界有規定，不能在人族面前展露形跡，她只能仗著身子靈巧輕便，在那些小巷子裡穿梭著，身後烏拉拉的已經跟了一長串，有拿鋤頭的，又拿鐮刀的，甚至還有拿擀麪杖的。

    她跑得氣喘吁吁，還要留意身後人的動靜，一不留神拐進了一條死衚衕，待要收勢已經來不及，眼看著就要撞到牆上！

    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心中哀嘆吾命休矣，卻不想，耳邊傳來一聲悶哼——一個白衣持劍的男子迅疾地閃出來，抓著她的手肘，將她的身子帶偏了一點，而自己則直直地撞到身後的矮石牆。

    沒顧上檢查自己的傷勢，男子快速地站直身子，抓住她的胳膊，擔憂地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漓若傻傻地由著他擺佈，不經意地一抬頭，不由地愣在了那裏。

    好俊俏的男子！

    什麼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用來形容他的容貌都覺得是隔靴搔癢，難解其意，如果非要找一個形容詞的話，那隻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他身形修長挺拔，寬肩窄腰，寬大的白袍都遮不住他完美的身材，抓住長劍的手骨節分明，中指上一枚翠綠的戒環十分醒目，再看他的臉，展露給她的僅一張側臉，下頜線的弧度該死的誘惑，挺拔秀氣的鼻樑，再到如星辰璀璨般的眸子，漓若只覺得呼吸一緊，膝蓋一軟。

    “有、有事。”她紅著臉，軟倒在了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