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身周那個水環，才知道息華說的是那座水神像。

    “我不知道誒，水神卷軸上沒有寫。”她悶悶地說道，“也或許是我靈力低微，看不到後邊的部分，要不你拿去看看？”

    息華聖君不置可否，這冊水神卷軸，他早就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了，裡面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他都記得，從來沒有出現過關於這座水神像的記載。

    “又或者，那個水神只是個像伊祝那樣的小水神，沒有收錄在水神卷軸之中……”這話說得連漓若自己都不敢信，淵臣那偏執而癲狂的聲音響徹在耳畔，三十萬年，且不說三十萬年前六界中究竟有多少個水神，就說能讓那樣強大的神奉為主人的，怎麼會是小角色？

    “你問這個幹什麼？這個和凝香淚有關係嗎？我們不是已經拿到了凝香淚了嗎？”

    等到她再抬眼的時候，息華眼中的迷惘已經散去，他凝視著自己的眼神依然銳利，只是……好像沒有這麼冰冷了。

    “你試試能不能和凝香淚一起融合。”息華又道。

    一起？漓若瞪大了雙眼，她怎麼沒想到呢，如果她們可以融為一體，那凝香淚中蘊含的巨大能量是不是就能為她所用了呢？

    這樣想著，她從懷裏掏出凝香淚，嘗試著與它建立感應——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破風聲打破了夜晚荒原的寧靜！

    漓若只覺得腰間一緊，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顛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手中一空，凝香淚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滾了出去。

    同時一個藏藍色衣裙的女子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裡，身旁還跟著那個青色長袍的溫和男子。

    “嫚夭？”漓若好不容易站穩，等到看清前面的身影，她忍不住失聲叫道。

    嫚夭手裏拿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大約是一個類似於人界弩箭的東西，上面連著長長的繩索，尾端是一個六爪的鉤子，嫚夭正在開啟鉤子，取出裡面的凝香淚。

    所以剛纔就是這東西襲擊了他們？

    漓若抬眼看向頭頂的息華，現在他們正以一個非常曖*昧的姿勢靠在一起，息華的手緊緊地攬著她的腰，以漓若現在的視角，只能看見他繃緊的下頜角。

    以及……鋪天蓋地的殺氣。

    “凝香淚，這就是凝香淚！”嫚夭看見凝香淚大喜過望，一把丟下手中的弩箭，小心翼翼地將那石頭捧在了手心裏，“蘭香，我們有救了！”

    也是在同時，蘭香也毫不猶豫地撲了出去，他沒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將身子擋在了嫚夭前面，等候著那即將到來的、也許能令他魂飛魄散的致命一擊。可令他意外的是，息華沒有出手。

    “嫚夭……”震驚過後，蘭香軟著嗓子勸道，“乖，把凝香淚還回去。”

    他猜到了嫚夭不會就此收手，卻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膽大妄為，竟然敢直接在兩個神的手中搶東西，可他又能做什麼呢，除了護著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我不！”嫚夭果然拒絕了他，“這本來就是我族聖物，我把它要回來有什麼不對？蘭香，它能救你的命！”

    “一千年前，天上降下此物，被你們水寄一族先祖偶然拾得，此物有異香，可以延長壽命、增幅術法，先祖將它命名為“絳雲珠”，從此，水寄一族隱居深山，繼續研究此物用法，並奉為聖物，世代相傳。”蘭香眼中哀傷，娓娓道出了此物的來歷。

    “十年前，你盜寶出山，與我相識，我翻遍麝族古籍，輾轉打聽，才知道原來絳雲珠就是神界崩碎的凝香淚，我勸你將此物還給神界，可你不聽，反而再次帶著凝香淚離開。”

    “三天後……”蘭香深深地喘了一口氣，那一剎那，他感覺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子，還是那種鈍刀子，在他的心上來回切割，“三天後……”

    “別說了，別說了！”嫚夭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她站起身，在掌心繞著凝香淚劃了一個奇異的標記，然後凝香淚就開始大放異彩，整個埋骨地都被它照得透亮，而光芒一閃之後，嫚夭和凝香淚，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蘭香伸手去攔，卻只觸到了初夏微涼的空氣。

    漓若眼中驚疑不定，這個叫做嫚夭的女子，居然會使用凝香淚，並且將它稱為她族的聖物，這怎麼可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掙出息華的懷抱，緩緩地站直身子，變回了自己的樣子。

    蘭香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知道她會去哪兒，我可以帶你們過去，把凝香淚要回來。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請不要傷害她，她做這一切，都只是爲了我。”

    漓若卻緩緩地搖頭，道：“蘭香，你應該知道，我是水神，我可以感知到凝香淚的存在，並不需要你的帶路，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蘭香的眼眸瞬間黯淡了下去。

    漓若又說道：“而且，我可以和你保證，凝香淚崩碎，不知道在人界散落了多少塊，剛剛被嫚夭搶走的，絕不是她口中的那塊族中聖物。如果你見過那塊的話，應該能分辨出來，我的是兩塊融合而成的，形狀、大小應該都和那塊不一樣。”

    蘭香這纔將將想起來，剛纔驚鴻一瞥，所見的那塊凝香淚，確實和他記憶中那塊長得不一樣。

    “這……水神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我們？”他黯然地問道，明白嫚夭剛纔的掙扎都不過是徒勞。

    漓若掩唇輕咳了一聲，整理著自己的思路。

    “告訴我真相。”她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

    “唔……”蘭香呼吸微微一窒，看起來，回憶過去令他十分痛苦，“該從哪裏說起呢？”

    “如我剛纔所言，此物確實為水寄一族歷代聖物，只不過當時它不叫凝香淚，而是有著一個水寄一族給它起的名字，叫做——絳雲珠。”

    “等等，絳雲珠？”漓若突然感覺有些不妙，也怪她這幾天實在經歷了太多事，居然對這種重要資訊缺少了必要的敏感度，直到此刻蘭香再次提起，她才猛然想起來，那個打著重嘉派旗號到處招搖撞騙的棄徒李長櫟，他的手中不就有一塊石頭叫做絳雲珠嗎？

    “你接著說。”漓若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起來。

    “當年，嫚夭偷出凝香淚，其實也是因為我，我們相愛，卻也深知人妖殊途的道理，我百年不改顏色，而她卻終將經歷生死輪迴，於是她想借由凝香淚的力量，讓她青春永駐，長生不死……這個傻姑娘。”他的聲音哽咽了。

    “……那天，正好是我們吵架後分開的第三天，我再次遇到她……那個時候我已經認不出她的樣子，她還穿著我們初見時的那套衣服，可衣服下的身軀卻沒有一塊好皮，皮肉外翻，青紫色的爛筋盤踞在手臂上，鮮血逆行，衝撞著她的五臟，整個人都像被一個巨大的馬車碾壓過……我甚至看不見她的眼睛在哪裏。”

    “她痛得渾身發抖，卻還笑著對我說：“蘭香，你知道鳳凰涅槃嗎？等我褪去這身腐皮爛肉之後，我就可以長生不老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怎麼會這樣？”漓若忍不住出聲追問道，“這是凝香淚的作用？”

    “不錯。”蘭香輕輕點頭，“她確實是他們族中不世出的天才，對於凝香淚的鑽研和運用，她都做到了極致，甚至都找到了長生不死的方法。”

    “可我們當時哪裏會明白，所謂長生不死，不過是神靈和我們開的一個小玩笑——七七四十九天後，果然如她所說的那樣，忍受了那樣漫長的等待和痛苦之後，她終於褪去了那一身腐皮爛肉，重新長出了完整的身體。一切，都恢復了原樣。”

    “恢復了原樣？”漓若怔怔地重複了一遍，“是原樣？”

    “不錯，四十九天過去，她沒有任何變化，依然只是一個渺小的、會生老病死的人類，甚至在第二天早上，因為一夜沒睡，她長出了第一條皺紋。”

    “而也在這個時候，絳雲珠能長生不死的謠言不知怎麼地就傳了出去，每天來求取或者明搶的各族高手絡繹不絕，而我也因為不斷和他們交手而舊傷復發，生命垂危。我明白這就是我們覬覦神物的報應，因此勸她收手，可她非但不聽，反而變本加厲，她堅信凝香淚能讓她長生不老，也能讓我舊傷復原，那天我們吵了最兇的一次架。”

    “當夜，我一夜未眠，用我最後的靈力，抽取了凝香淚中的香味。第二天，如我所料，嫚夭帶著已經沒有味道的凝香淚再次遠走，從此失去音信。而我用這個香味，在城中開了一家香鋪，以此來吸引所有覬覦凝香淚的人——這也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了。”

    “原來如此。”漓若若有所思，這麼一來，他之前所有的隱瞞和謀算，就都說得通了。

    “那凝香淚，哦不對，是絳雲珠，後來為什麼又不在她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