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華用力地攬住了漓若，這麼長久的分別，思念如同附骨之蛆，令他痛不欲生，如若不是此情此地，他真想用力地親吻她，瘋狂地親吻她，把自己的思念一一傳遞給她，讓她陪自己一起沉淪。

    “你個小沒良心的，每次搞這種大事都不叫我！”天際竟又誰來了。

    司曜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手中按住一旁躁動不安暴跳如雷的懷瑾，道：“漓若，好久不見。”

    真的是……好久不見。

    漓若呆呆地站在那裏，那一瞬間幾乎忘了自己身處戰場，忘了自己神君的身份，記憶好像重回到了她剛上神界的時候，懷瑾嬌嬈而又熱心，嘴上罵她，手中卻總是幫她，司曜溫和而細心，適時地出言為她求情，背後面面俱到的為她周全。

    而息華，這個總是冷心冷面的息華，她終於從他的眼中讀到了久違的情意，僅屬於她的情意，可她……她茫然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這份愛，她如今又要如何來回報呢？

    “我以為你們不會回來了……”她嗓音沙啞地道，無數個寂冷的日日夜夜，她枯坐鴻蒙殿裡，一遍遍地排演著所有的計劃，思考著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可卻下意識地，把他們全都排除在外——她的計劃里根本沒有他們，無論今日是大獲全勝還是她兵敗自盡，所有的可能裡都沒有他們的名字。

    “烈火燎原！”懷瑾毫不猶豫地一片烈火投擲了出去，一邊還分神來與她拌嘴，“你想丟下我們，門都沒有！上次的賬我還沒找你算呢！等這事完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司曜星君閉眼，戮星杖高浮於空，開始飛速地繪製複雜的星圖，那些密密麻麻的星子漸漸結成了一張血盆大口，貪婪地吞吃著魔族的生命。

    “時間之沙！”魔族驚呼道，他們中也有不少見識過司曜這一招，聽說司曜能撕開時間的裂隙，將他們投擲到他想讓他們去的地方，至於那裏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那就不得而知了。

    息華無聲地按了按漓若的肩膀，道：“在這裏等我。”說完也投入了戰局。

    沒有了霜天刃的息華聖君，戰力沒有絲毫的下降，甚至因為之前吐曼妥的加持，他的靈力進益到了十分恐怖的境界，甚至堪稱可與盤古大神比肩。

    在他衝入魔族甲士的隊伍的時候，魔族就亂了，他們胡亂地拿起兵器對抗，一時連自己會什麼都忘了，出招全無章法，息華的雙手像是一雙收割魔族生命的機器，無情地掠奪、屠殺著他們，他經過的地方，慘嚎聲一片，鮮血淌了一地。他的身影沉默而又偉岸，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替她擋去了所有的攻擊。

    這一場戰役，漓若完全沒有出手，她只是站在那裏，竭力地支撐著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維持著最後的尊嚴。而她的目光一直緊隨著息華的身影，看著他血戰疆場，看著他奮勇殺敵，她的眼神哀傷而絕望。

    勝負已分。

    菡夜再次敗於息華之手，像拎一隻死豬一樣被拎了上來，丟在漓若的面前，風儀全無。

    漓若彎下身子去瞧他，有些捨不得地抬起他的下巴，道：“我昔日饒你一命，是念你情深，本也不求什麼回報，但你這般恩將仇報，讓我很是傷心，你自己說說，我該怎麼處置你？”

    “於私，我對你不起，於公，我問心無愧，如今兵敗，是我技不如人，無話可說，惟願一死。”菡夜努力掙開她的手，喘著粗氣道。他渾身沾滿了血汙，有他自己的，也有別人的。

    “你若死了，那你的相好怎麼辦？”

    菡夜一怔，說不出話來。

    “去把他請過來。”漓若吩咐道。

    “情是穿腸毒藥，讓眾生失去理智，如今我卸下了心頭重擔，才能真正體會到它的惡。想想當年真真是……愚蠢。”漓若的笑意冰冷，鮮紅的嘴唇張揚放肆，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他，“你爲了他由仙墮魔，爲了他與昔日好友為敵，爲了他如今淪為階下囚，你可有過一絲一毫的後悔？”

    “漓若！”見她神情不對，息華忍不住出聲叫她。

    “叫我神君！”漓若厲聲呵斥他，“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叫我的名字！”

    菡夜登時癲狂了，他瘋了一般地撲上來，咆哮道：“殺了我，你殺了我！這事與他無關！”

    “你還不知道吧？就在你點兵攻上神界的時候，我派了神去了魔界，我……幫助他渡過了天劫，現在，他已經是桃花仙了！”

    “什麼？你說什麼？”

    “你說諷刺嗎？你爲了他由仙墮魔，他卻捨棄了你，自己成仙了。”

    “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連番的打擊，終於讓菡夜精神崩潰，他掙開了息華的束縛，仰天慘叫了三聲，飲劍自盡。

    “你剛纔說的，都是真的？”息華懷疑地問道。

    “我騙他的。”可就在息華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漓若又道，“採樓確實想要修煉成仙，但是他底子太差了，最終還是沒能熬過天劫。”

    “漓若……”息華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她現在真的像是一條怨毒的蛇，把別人的生命玩弄在鼓掌間，卻還鼓掌叫好，那麼多的生命在她手中消失，可她卻絲毫沒有動容。

    “說了叫我神君！”漓若不耐煩地一甩袖子，丟下他們獨自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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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界潰不成軍，至此元氣大傷，剩下的老弱婦孺終日驚惶不安，而失去了魔君的魔界動亂還在繼續，在不斷的自相殘殺之中幾近滅族。

    而妖族宣稱脫離魔界，另擇別的地方安身，並遞文書表示要與神界修好。

    諸界紛爭，終於在持續了百萬年後，在漓若手中緩緩落下了帷幕。

    神族從那個神奇的新界裡出來，聽聞了這樣的事情，紛紛盛讚漓若的功德，輪番求見漓若，想要懺悔自己的過錯，併發誓永遠忠於她。

    可那個被他們爭相傳頌的偉大神君，卻將自己關在棲霞殿中，泡在冰冷的溪水中，誰來也不見。

    “去見一見他吧！”

    漓若猛地從睡夢中驚醒，戒備地道：“誰？”

    “醒醒吧，魔界不會來了！”懷瑾跳下溪水，重重地在她額頭戳了一記，“現在這個時候除了我，還有誰敢來這裏？”

    見是她，漓若揉了揉額頭，沉著臉問道：“他怎麼了？”

    懷瑾感嘆道：“也不知是怎麼了，前幾日突然瘋了一樣找司曜幫忙，說是要回到三十萬年前，弒神柱一戰那日，要把你的那顆心找回來。”

    她說到一半還看了看漓若的臉色，果然，漓若身子猛地一顫，神情大變。

    “司曜答應了他，也算是捨命陪君子了，他用上古秘書重排星辰，把息華送了回去，原以為事情能圓滿解決，可是息華回來之後，你猜怎麼着？不但沒有找到你的心，這幾日還在瘋狂地翻古籍，說是要給你造一顆心。”

    懷瑾不知內情，漓若卻是記得的——那日，弒神柱前，刑戈匆匆趕到，將對她動刑的那個神使斬殺，而她的那顆心，也連同那個神使被刑戈絞得粉碎。

    她可以想見息華重回那日，親眼目睹自己攪碎她的心的那一幕時，該會有多絕望。

    他們總以為自己逃脫天命，可是冥冥之中，天命早已為他們安排好了一切，誰也逃不脫、掙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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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幹什麼？”漓若匆匆趕去，見到息華還坐在那堆亂七八糟的星辰裡面，神情委頓，渾身因為脫力而迸裂出許多傷口，而司曜無奈地坐在一旁。

    “我在……為你創造一顆心。”息華痛得渾身發抖，連眉頭都在抽搐，“這是，我……欠你的。”

    “快放手，放手，你不要命了嗎？”漓若急道。

    “不要……哭。”息華艱難地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你答應過我的……永遠也不哭了。我、我找不到……你……失落的那顆心……翻遍古籍，只有這一個辦法……”

    他無法用言語來描述，他一次次地動用星辰之力，想要回到她的心被絞碎前的那一刻，卻只能一次次徒勞無功，一次次地眼睜睜看著那顆心被絞碎。

    “不要怕，我不會死的……我會找到辦法的……如果我沒能把你的心找回來，就給你造一顆……”

    這個傢伙，永遠只會乾巴巴地讓她不要怕，說不來甜言蜜語，也不懂什麼情趣。可她如今才明白，在他沒有心的那些歲月裡，對她的這種關心，纔是彌足珍貴，是此生不可再得的真心。

    漓若終於忍不住伸手，拂亂了他精心排布的星辰，怒道：“沒有心，我一樣好好地活著！我是神界至高無上的神君，我擁有浩瀚無涯的靈力，銳不可當的軍隊，和滿殿乖乖聽話的神仙！我什麼都有了，我要什麼心？我沒有心更快樂，誰要你多事！”

    “你不快樂……你騙不過我的，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你那樣明媚純粹的……發自真心的……笑容。”息華癱軟在地，竭力呼吸著，“漓若……我想你變回從前那樣……”

    “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漓若俯下身子，掐過他尖瘦凌厲的下巴，“息華，你瞧瞧你，從前便婆媽，如今有了心，越發面目可憎起來，哪還有昔日息華聖君的半分風貌？你還指望我們能回到從前？”

    “我不重要，我只想你快樂，有了心……你便能感受愛、感受溫暖，有那麼多的神仙在關心著你……一定可以回去的……回到我們不曾相遇的……從前……”

    “我不想回去。”漓若突然冷靜了下來，“息華，你還不知道吧，我引四海之水攻上神界的那夜，灕水氾濫成災，水中所有生靈全數病死了，是我……親手毀了我的家，我沒有家了，還能回去哪裏？”

    息華愣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