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攤牌
“神界將亡於一場史無前例的水災。”
這就是司曜兩次占星所得天諭的全部內容。
可惜後來漓君不堪重用,在察覺到他們的意頭的時候,激勵地反對,並且為阻止他們瘋狂的計劃而獻祭了自己。
而就在息華猶豫之時,司曜引他看向遙遠的灕水河畔,那裏有一位新的水神正在呱呱墜地。
水神的傳承永不會斷絕。
“你看,天意如此,任誰都不能阻攔。”
於是,千年後,灕水河畔,息華聖君接回了新一任的天地水神。
這一次,她能成功嗎?
她會的。
息華很快返回了神界,神界比他離開的時候更亂了,幾乎沒有神待在自己的宮室裏,全都三五成群地簇擁在外頭,面向著天際那道青綠色的“水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聒噪的聲音傳入息華的耳朵的時候,也讓他的厭惡之情升到了頂點。
神君早已等在鴻蒙殿外,一面安排著神界的守衛部署,一面召集所有神界高層前來鴻蒙殿外商議對策。
然而壞訊息不斷傳來……息華聖君不在……司曜星君不在……甚至連新任的少府司主事成元都不在……
神君很快想起了三十三萬年前那一場浩大的占星儀式,一想到那個結果,他的臉色就不好看起來。他立刻就猜到了,司曜在騙他,過去那麼多年,那麼多次的占星儀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他遊走於神君和諸神之間,遊刃有餘、圓滑周到,見圓說圓見方說方,誰又能分得清他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呢?
“傳令下去……”他咬牙切齒地命令道,話音未落,就見息華聖君一襲黑袍從遠處閃身而來,面色沉鬱,風塵僕僕,他忙止住了話頭。
“拜見神君。”息華朝他行了一個大禮。
“快起來!我早說過,你我之間不必行此大禮。”神君忙去扶他,“息華,你去哪兒了,可知那面水牆是什麼情況?”
“正是為此事而來。”息華神情嚴肅,聲音低沉,“神君,我們借一步說話。”
神君一愣,他從未聽過息華提出這樣的要求,但礙於眼下情勢,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屏退神官和眾守衛,他們退入鴻蒙殿中,往日喧囂熱鬧的鴻蒙殿此刻只剩他們兩個,倒是兩側的桌案上杯盤狼藉,昭示著他們過去的放縱。
神君兀自在自己的高座上落座,一撩袍擺,居高臨下地看著階下的黑袍男子,問道:“子瑜,你可知,我賜你“息華”二字,是為何意?”
息華沉默不語,只是唇角象徵性地勾了一勾。
“息為止息戰爭,華為風華無雙,子瑜,這些年,我待你可不薄啊……”見息華這樣冷淡,神君很快就道出了答案,“如今神界有難,你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神君言重了,聽聞近日神君擢拔了不少青年才俊,現在座下正是人才濟濟的時候,息華年邁體弱、又重傷未愈,恐怕難堪大用。”
“誒,你說這話就生分了,你我這樣的交情,我本以為我們能心照不宣。”神君佯裝傷心,“我成立長府司和少府司,也是爲了替你分擔不是嗎?你常年不在神界,如今心思又全然放在那個水神身上,再加上連番的重傷,我是心疼你啊!可他們再怎麼得臉得勢,也終究越不過你去,這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什麼樣的交情?”息華突然冷冷地問道。
這話問得神君神色一僵,還未說完的長篇大論被驟然打斷。
“是兩肋插刀的交情,還是插*我兩刀的交情?”息華的笑意冰冷。
“你什麼意思?”
“常亭。”他叫出他的名字,很多年都不曾被提起的名字,“你我相識相交這麼多年,你說稱兄道弟,我卻從未逾越為臣的本分,你理政務,我守疆土,我們各執其職,都是爲了神界,我心裏清明得很。”
神君早在他叫出“常亭”這個名字的時候,已經臉色驟然大變,哆嗦著手指指著息華問道:“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瘋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你心裏防我甚於防魔界,一方面你要藉助我的戰力維護你的統治,一方面你卻又忌憚我、防備我,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我搶了你的位置去——可你這一回,怎麼就不長記性了呢?還敢把我放到聖君的位子上?”
“你、你是……”神君瞅著他那樣熟悉的表情,很快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破口罵道,“染墨這個老匹夫,果然在騙我!”
“對啊,他在騙你,他一直都在騙你,我們都在騙你!”息華猛然一揮袖,沉甸甸的鴻蒙殿大門驟然洞開,露出門外一群探著腦袋偷聽的神祇,“你猜猜門外這些神仙,又有幾個沒有在騙你?”
眾神見勢不妙,忙又把頭縮了回去。
“你早就知道了?”神君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淵臣,當然,這樣的小人物,你不記得也很正常。也得虧你不記得,居然放任他在人界流離了這麼多年——他是妹妤的神侍,當年之事最後的目擊者,他已經將一切都告訴了我。”
“淵、臣……”神君低唸了兩邊這個名字,不出意料地毫無印象,“你想怎麼樣?”
息華輕哼了一聲:“在我原本的計劃中,滄海橫流之際,就是你與整個神界一起覆滅之時。可是現在,計劃有變……常亭,你一定沒有想到,歸來的,不止我一個吧?”
神君的臉扭曲了起來:“妹妤、妹妤……你是說漓若?”
“是啊,看看她的傑作!”息華一指外面那道遮天蔽日的水牆,居然還在緩慢攀升,“水神降世,滄海橫流,所有的罪惡、私慾、陰謀都會在這一場史無前例的水災之中消亡,這是你的天罰,也是整個神界的天罰!”
“可她居然有了另一個奇特的想法,而我選擇尊重她。”息華忽然極有風度地朝著神君行了一禮,“你不必這樣驚恐地看著我,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動手……我會把你留給她。”
“就憑她?”聽息華這樣說,神君突然生出了最後一絲期待,“一個初出茅廬的水神?就算這些年你潛心教導,苦心栽培,又能長進多少?”
“你錯了,她與我不同。”息華緩緩地搖頭,“她繼承了妹妤的全部記憶和靈力。”
“怎麼可能?”神君霍然從座椅上站起身走了下來,衝到了息華面前,而他居然又驚訝地發現,在息華堅實的胸膛下,傳來了心臟跳動的聲音,沉穩而有力,“你、你的心?”
“對,我的心。”息華應著,忽然把手放到了神君的心口,帶著危險的試探,“剜心之痛,不知道你能不能體會呢?”
神君終於察覺出了息華的異樣,他不再如以前一樣冰冷漠然,他的每一句都夾槍帶棒,背後潛藏著無窮的悲憤與憎恨——他有了心,而,漓若失去了心。
“她說,要親手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那隻手在神君心口猛然攥拳,動作之狠厲,讓神君錯覺自己的心已經被挖了出來,他摒住了呼吸,看著息華轉身,大笑著離去。
“速速召集所有火神!”神君猛地對著殿外吩咐道。
“回稟神君……”神使有容猶猶豫豫地說道,“火神之首懷瑾不見蹤跡,其他小神都亂了方寸……就算勉強召集起來,恐怕也對付不了多久。”
“那風神呢?”
“……聽、聽說女魃在赤水之北宴請諸神,幾乎所有風神都去了,只怕、只怕一時還趕不回來。”
“反了,都反了!”神君臉色氣得鐵青,“速速召集所有守衛,鎮守神界入口,土屬神列隊在前,給我擋下那道水牆,其他屬神負責攻擊來犯之敵!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神界存亡在此一戰,只許勝不許敗!我看哪個膽大包天的,竟敢揚言要滅我神界!”
守衛之中大部分都是忠於息華的,此刻能表態的,全都已經不見蹤影,不便挑明的,也混在守衛隊伍裡磨磨蹭蹭不肯出手,而剩下的守衛和諸神一樣,早就習慣了安逸享樂的生活,一見這場面,心裏早就在打退堂鼓,恨不得找個地縫直接鑽進去就好了。
不到三萬年的時間,當年那與魔界浴血拼殺時的精氣神,遙遠得彷彿已經是一個傳說。
“那、那……息華聖君呢?”有一個神猶猶豫豫地問道。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神君愈發惱怒,破口罵道:“沒有他你們就不會做事了嗎?被他保護了這麼多年,你們是不是已經連自己的身份都忘記了,啊?不要忘了他纔來了三萬年,三萬年前,難道魔界不曾進犯,難道大家不曾奮戰?這麼快,就連靈力都不會用了嗎?”
怕軍心動搖,神君選擇了隱瞞息華剛纔所講之時,隱瞞息華已經反叛的事實。
眾神支支吾吾,面面相覷。可是望向那道越來越高的水牆,他們還是腿肚子在發軟。
最近神界到底是怎麼了,前有菡夜作亂,後有漓若謀反,莫非……真的是神界氣數將盡?
“好生熱鬧啊!”遙遙地,天際突然飛來一個身影,在半空中冷冷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