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蠃魚已經衝到了面前，漓若抬手，想要召喚出冰蛇，卻不知怎的，剛纔已經練成本能反應的術法，此刻卻又使不出來了。

    幾百張魚嘴豁開在她面前，溼滑而又粘膩，等待著吞噬她。而還有更多的還在外圍擠不進來，它們似乎也欺軟怕硬，根本不敢去招惹息華，全都圍著她打轉。

    在魚嘴快要貼到她臉上、腥臭的氣息徹底將她籠罩的時候，她終於放棄了冰蛇，改為撐開了一個水障。

    蠃魚遇到水障，就好像撞在了銅牆鐵壁上一般，紛紛彈開去，而漓若也不好受，巨大的衝擊力反噬讓她在蠶豆上搖搖欲墜，只能勉力堅持。

    “你便打算用這水障一輩子？”息華站在高處，遙遙地道。他的手臂劃開一道閃電，已經破開了她的水障，蠃魚頓時蜂擁而上，其中一隻幾乎已經吞了她一綹頭髮。

    “啊！”驚恐加上噁心，讓漓若那在一瞬間爆發出極大的靈力，冰蛇“蹭”地伸出，原本只有兒臂粗，此刻卻已經有水桶粗了，冰蛇一抽尾巴，頓時甩飛了一大片蠃魚。

    “好險好險。”漓若拍拍胸口，驚魂未定，而又恍然大悟，“原來我只有在生死關頭才能使出這一招啊。”

    轉瞬間，又有數百隻蠃魚不怕死地撲上來，漓若嫻熟地操縱著冰蛇，一會兒神龍擺尾，一會兒以牙還牙吞掉一大片，一會兒又盤旋纏繞將它們圍住絞死。

    靈力如開閘之水滔滔不絕，眼看著又要失控。

    漓若咬緊了牙關，既想控制住自己不聽話的靈力，又要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一時竟僵持住了。

    “好了。”息華終於出聲，他從彩雲上一躍而下落在蠶豆上，已經抓住了她的手，扼住了她的靈力。

    半空中忽地劈下一道閃電，劈在一隻蠃魚上，又迅速地往四周輻射開去，一瞬間已經落到了每一隻蠃魚上，就像是串糖葫蘆一樣，不過頃刻，遮天蔽日的蠃魚群居然全部化灰消失了。

    漓若驚得呆了，早知道息華厲害，但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厲害……

    “我知道了，你是雷法！”她轉瞬又驚喜地道，“但奇怪了，你的額間為什麼沒有閃電？”

    息華不置可否，只說道：“水障練到極致，可以複合其他術法，可攻可守，威力無匹，但現在……”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息華嫌棄她弱了，罷了，打擊著，打擊著，也就習慣了……

    漓若低下了頭，看著彼此的腳尖對著腳尖，蠶豆不大，只夠勉強站立，他們的站位便有些奇怪，漓若的手還被他緊緊地抓著，這情景難免讓她胡思亂想，神遊天外，哪還聽得進他的奚落。

    “我們得快點找到那妖獸，蠃魚出，此地必有水災，等擒了妖獸，再來收了這大水。”息華又道，將她亂七八糟的思緒拉了回來。

    “啊？哦……”

    蠶豆載著他們繼續往前，漓若折騰了一番，此刻也有些累了，懨懨地靠著他不再說話。

    息華將她袖中卷軸取出，確定著地圖上的紅圈範圍，那方向卻不是蠃魚飛來的密林深處，他心中生疑，掌心化出一樣物事，卻是一面鏡子。

    鏡子騰空而起，見風便漲，漸漸地有整個密林那麼大，罩在了密林上空，它將日光全數吸收，再發散時，亮度驟然高了幾十倍，直將整個密林照得亮如白晝。

    林中頓時起了騷動，有奔跑聲、怒吼聲、翅膀扇動聲，甚至挖地鑽土的聲音，整個密林亂成了一鍋粥。

    漓若一驚，茫然望去，卻聽息華道：“看來這密林中妖物還真不少。”

    他們浮在半空，對地面的感知便沒有太在意，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從地面突起的土刺已經長出了幾丈高，即將刺中蠶豆。

    狂風呼嘯而過，裹挾著大量的塵土砂石，一時間天色又暗了下來，一丈之外便已看不清了。

    蠶豆嗚咽了一聲，帶著他們原地轉了一圈，顯見得是飛不動了。息華會意，將它收了回去，一揮袖拂開了幾根土刺，帶著漓若落到地面。

    此刻的地面好像一鍋沸粥一樣，咕嘟咕嘟地往外層出不窮地冒著灰黃色的土刺，上面還附著著各色的植被蟲豸，土腥味和植被腐爛的味道撲面而來，漓若一邊躲避著控制自己的平衡，一邊忍著嘔吐的衝動。

    她顫顫巍巍地舉起自己的手，匯聚靈力於指尖，光芒大亮，脫身而出，漸漸地形成了一個圓形的……水障。

    倒還不忘將息華也罩在裡面。

    她輕呼了一口氣，只是水障能阻隔土刺的攻擊，卻不能讓他們保持平衡，她在水障裡跌跌撞撞、時不時地跌在息華身上，最後索性死死地抱著他的胳膊不放了。

    於是息華一抬手，那個水障又破了。

    “吼！”

    “啊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

    密林深處響起各種妖物的怒吼聲和怪笑聲，在水障破裂的那一瞬間涌進了漓若的耳朵裡，她的頭皮開始一陣陣發麻。

    “啊！”她尖叫道，靈力暴漲，水障化作千萬點水滴，像彈丸一樣彈射出去，例無虛發地打在了土刺上，還有一些直奔密林深處而去，頓時響起一片慘叫。

    水滴又重新匯聚，成了一隻巨大的獸形模樣，只是四肢頭角這些都是模糊粗陋的，看不出是什麼獸，只有一張血盆大口栩栩如生。

    獸形張嘴用力一吸，將那些狂風、沙塵和斷裂四散的土刺全部吸進了腹中，土遇水，立時便凝固了，獸形腹部鼓脹，半透明的腹中依稀可見一個巨大的土團。

    妖林便漸漸地平息了下來，獸形怒吼了一聲，將那個長寬各有十幾米的、幾乎快將它撐爆的土團吐了出去，將幾十棵大樹攔腰撞斷，去勢仍未減，一直落在了密林深處，又引起一陣騷亂震動。

    息華總算將他眼中的奚落神色收了收，細聽了聽深處的動靜，知道他們已經不敢再作亂，才道：“原本以為你是個水法，卻不料還是操縱恐懼來得更得心應手些。”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妖物？”漓若委屈巴巴，“不是說只抓一個嗎，到底要抓哪一個，這麼多我打不過怎麼辦？”

    “不在此處。”息華道，“神君要你抓的，也是個水法，可剛纔密林之中，並無類似術法。”

    若非那地圖指路，險些連他也被騙了過去。

    “……那我們折騰那麼久在幹嘛？”漓若氣不打一處來，被一次次推下蠶豆，被破水障，被那麼多妖物攻擊，到了此刻，恐懼退去，她才發覺自己已經精疲力盡，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

    息華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他將那麵鏡子收了回去，說道：“我們今夜便宿在此處。”

    漓若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天已經黑了。她在神界呆了五年，一時竟忘了人界的晝夜是那麼短暫，剛纔那一番鬥法，天色一會黑一會白的，又生生地將她搞蒙了。

    “不！”一聽要睡在這個妖物眾多的林子裡，漓若一下子頭皮發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子正那妖物便會出現，你還可以休息兩個時辰。”息華道。

    漓若氣餒，心裏暗暗盤算著怎麼對著他的俊臉補上兩個腳印出口惡氣，面上卻還得笑臉相迎。她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璀璨無比的笑容，乖乖地回去找小溪流。

    她還是更喜歡睡在水裏。

    但是她剛走出兩步，就被腳下一個藤蔓絆了一跤，摔了個狗吃屎，她艱難地爬起來一看，卻原來是剛纔鬥法時打斷的一堆藤蔓樹枝，現在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怎麼……”救字還沒出口，她忽然覺得自己身子一輕，竟然被一根樹枝纏住了腰，倒掛了起來。

    身子懸在半空，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衝向大腦，她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頭暈得厲害。

    是一棵三人合抱的樹，幾十根灰褐色的樹枝活了起來，在夜色中瘋狂地舞動。

    冰蛇毫不猶豫地出擊，與樹枝纏在一起，然而寡不敵眾，幾十根樹枝將冰蛇層層纏繞，越纏越緊，最後冰蛇吃不住力，竟然被絞得崩碎成了一段一段。

    “死丫頭，毀了我這麼多徒子徒孫，拿命來還吧！”那樹桀桀怪笑著，終於想起來纏脖子比纏腰更有用，於是又襲向她的脖子。

    漓若凝出一個水團打在那樹妖的樹幹上，水團嘩啦一下散開，樹幹上連個印都沒有留下。她總算明白，息華說的，尋常水法不堪大用是什麼意思了。

    然而經過剛纔那一場鬥法，她早已精疲力竭，現在連個像樣的術法都使不出來了。

    堅硬粗糙的樹幹在她頸間漸漸纏緊，她雪白細膩的脖子很快被纏出了血痕，鮮血淋漓而下。她漸漸感到無法呼吸，連呼救都覺得困難了。

    息華的身影在她的瞳孔中逐漸縮小，逐漸模糊，終成一片極濃的黑。

    “放開她。”漓若陷入昏迷之前，終於聽到息華開口，然後她頭一歪，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萬年道行，不怕就此毀於一旦嗎？”息華冷聲道，他舉起右手，那裏已經凝出了一叢小小的火焰，看似燒得灼烈，卻一點溫度都沒有，看似只是小小一叢，但是任誰都看得出來，那火焰潛藏了巨大的殺意。

    “哈哈哈，你萬年道行，我也是萬年，你又怎麼知道我打不過你？”那妖樹不屑地說道，指揮樹枝藤蔓攻向息華。

    火焰飄向空中，一分二，二分四，不過頃刻間，已經在他身周幻出一道密實的火網，樹枝遇火即燃，從樹梢蔓延而上，一直燒到了他的本體。

    而那火網中竟然還有雪亮光芒閃爍，竟是數百把刀刃，攻向妖樹，將他的樹枝一一砍斷，將他的樹幹沿著年輪一圈圈破開。

    靈力排山倒海襲去，妖樹直接被連根拔起，連反抗之力都沒有，很快就只剩下樹幹最中間那個樹心了。

    漓若逃離禁錮，直直落地，息華飛身而起，將她接過。

    “靈力又不是以時間來計量的。”息華看著懷中女子沉睡的容顏，對奄奄一息的妖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