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血肉
杭詩那小小的庭院裏此時充斥著濃濃的藥草味道,苦澀中帶著奇異的香甜,路安打小就聞不慣藥味,此時拿了塊布把自己口鼻捂得嚴嚴實實。
“你若是不放心,自己去看看便是,給你。”杭詩埋著頭配藥,手一揮扔給路安一塊腰牌。
“這是帝君特許的令牌,可以去宮裏的御醫院拿需要的東西,怎麼用你自己看著辦,你不是說你自己也有事情辦嗎?”杭詩頭也不抬道。
“這宮裏的事情風起雲涌變幻莫測,要我說馬上就要變天了,我們得全身而退才行。”路安將令牌揣進懷裏,將自己有些散亂的紅色小辮子重新紮了扎。
“喂,不管變多大天,你可別死了。”杭詩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放心,我福大命大,沒有燕子釁在身邊我照樣也可以。”路安胸有成竹道。
看著小路安像一團火焰一般消失的身影,杭詩忍不住嘆道:“但願如此吧。”黃昏中的皇城開始漸漸暴露出他陰暗的一面,那高聳的宮牆在夕陽下投射的陰影就像是從地底流出的黑暗,濃稠而令人窒息,來來往往的宮人僕從皆低眉順眼不言不語,路安憑著腰牌一路暢通無阻,甚至有些帶路守衛看他不過是個小孩子便也放他過去了,只是這皇城太大又太錯綜複雜,路安三轉兩轉就辨不清東南西北了,正著急呢一轉角就來道一處城牆上,腳下是一片寬敞的廣場,對面是三道紅金拱門,看起來十分氣派,但更加宏偉的是廣場上停留的車馬,整整齊齊得排列著,每一匹高頭大馬身後都是壘得高高的貨箱,旁邊護衛計程車兵看起來風塵僕僕,這難道就是各地進貢的歲供?
路安一時好奇,從城牆上探出頭去,果不其然在那些風塵僕僕計程車兵中看到兩道倩影,正是剛纔的殷公主和師鴻雪。
此時一身華服的殷公主正站在隊伍最前方,手裏拿著一沓厚厚的冊子翻看著,似乎在找些什麼,而師鴻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站在公主身後幾米處,兩人的關係似乎處在一種極其微妙的臨界點,雙方都不願意挑破,這層微妙就如同一根遊絲,牽著兩人飄搖不定的內心。
路安隨便掃了掃那長得看不到邊的隊伍,突然眼神掃到了站在公主面前那統領模樣的將士身上,那人縱然身著甲冑,可以路安那千里眼一般的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到,這人面板光滑細膩,身材瘦削,根本不像是從軍之人,再仔細辨認了身形,路安覺得極其熟悉,似乎纔剛剛見過,可確實一時間想不起來。
這時殷公主指著不遠處的幾輛車,似乎說了些什麼,兩個侍衛便解開了車馬上的繩索,似乎要把上面的東西搬下來,可東西不知時沒擺放好還是過於沉重,解開繩索的一瞬間一個包裹便跌落了下來,正好砸在其中一位將士的頭盔上。
黃昏中的陽光有些晦暗,隱隱透著令人窒息的真實,那包裹倏的一下跌落,砸中了那將士的頭盔,看下落的速度那包裹是有些分量的,砸得那將士腦袋一歪,頭盔都旋了半圈歪了過來,他旁邊那將士卻是反應極快,出手如電,一手接住了下落的包裹,一手扒拉了一下那人的頭盔,將那頭盔扶正。
路安起先沒太注意,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殷公主身上,按他的想法這個女人縱然不是宮變的直接實施者,但其中肯定少不了她的推波助瀾,時間離她殺掉德妃的日子已經很近了,她一定開始著手尋找機會了,要阻止她就只能從一點一滴下手。
可眼睛餘光瞟到了方纔出現小插曲的兩人身上,路安頓時感覺到不對勁,那被砸的將士動作僵硬,方纔他手裏也沒提重物,為什麼歪掉的頭盔要由另一人來扶正?簡直就像是一個受人操控的傀儡出了故障需要有人校對一樣。
路安這纔看向方纔那兩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方纔被砸到頭的那位此時正面對著城牆,那笨重的頭盔下黑俊俊的一片,哪裏有正常的人臉,一團黑氣盤踞其中,再仔細看那人的手,竟然覆蓋著叢生的紋路,顯然已經被害了!看來這個被害計程車兵應該已經死去有一段時間了,竟然沒被同行計程車兵發現!路安快快地掃了一眼遠處計程車兵,他們三三兩兩地依靠在車馬上閒聊,神色中透露著疲憊。
既然這群州縣士兵裡混入了不明勢力,那目的一定是皇宮,且沒有人察覺異樣那就說明混入其中的人修為一定不俗,想到這路安趕忙去看方纔扶正頭盔的那名士兵,可這些人忙碌起來,一時間找不到人,而隊伍也開始整齊地向皇宮裏分散,顯然是公主挑完了自己所需,這些歲供要被挪入國庫,可一旦這些押送計程車兵進入諾大的皇宮,再想一一排查就如同大海撈針,不明勢力一旦侵入皇宮,那自己即使能阻止殷公主和即將甦醒的蕭弘文也無濟於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劍刃也會奪取了德妃和帝君的性命讓自己和燕子釁的努力功虧一簣!
所以要趁這時阻止他們!路安想到這,小手在城牆上一撐就爬上了城牆,他準備用冰洲石化作的靈鳥打斷那些人,起碼能讓那些不明勢力措手不及,而自己隱去身形便能伺機而動,卻無奈化作幼童的四肢不那麼靈魂,路安費了好大勁才爬上了牆頭,剛站穩一股晚風差點把他又颳了下去。
“誒?這不是今天那個可愛的娃娃嗎?你在這裏做什麼呢?爬那麼高很危險,快下來!”一個溫吞的少女聲音突然從路安身後響起,一雙手從路安腋下穿過將他抱了下來。
路安剛要發作,一回頭卻是戴巧戴朵兒兩姐妹的臉,戴朵兒兩手緊緊拉著戴巧雪白的衣袖,雙眼紅腫得像兩隻桃子,顯然是大哭過一場,不同於白天她們臉上面無表情的麻木,現在戴巧臉上是一片淡然的溫柔,而戴朵兒更多的是不捨和倔強。
“啊……兩位姐姐?”路安尷尬開口,他以為戴巧會被祝賀賀直接殺死,現在卻出現在了城牆上,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路安疑惑地打量著戴巧,晚風吹過,少女的髮絲被吹動起來露出下面的面板,一道道黑色的裂紋攀附在她雪白的面板上,還沒被波及的面板尚可稱得上是吹彈可破,可被那黑色裂紋攀附的區域卻是皴皺得如同雞皮一般,路安這才注意到她抱著自己的雙手也已經乾枯,就像冬天裏的枯樹枝一般萎靡,與少女嬌嫩的臉龐大相徑庭。
“啊!姐姐你!”路安禁不住叫出聲來,看來白天戴朵兒那麼聲嘶力竭地抗議不是沒有道理,怎麼可能在頃刻間生死人肉白骨呢?那老婦咳疾能瞬間治好的代價就是少女的生命,只是祝賀賀顯然用了什麼妖法控制了死神收割生命的速度,否則那些百姓看到一個花季少女慘死當場而老婦涅槃重生無疑是會起到反作用的,祝賀賀不像是會幹多餘事情的人,他生病的少女都是那株往生花的養料,恐怕戴朵兒也命不久矣了。
“你這娃娃真神奇,像個小大人一樣,沒事,這是姐姐們的命運,姐姐的家人們都受過七俠堡的恩惠,只不過是給他們報恩而已,一命換一命,倒不用下輩子給他們當牛做馬了。”戴巧笑得燦爛,可卻讓人看著痛心疾首。
“倒是你呀小娃娃,在這裏做什麼呢?”她溫柔地問路安。
“啊……我我,晚上無聊我就出來轉轉,不想迷路了,就想登高看看師父的住處在哪……”
路安當然不能說出自己的目的,他一轉身給戴家姐妹指著城牆,心下計算著怎麼趕緊阻止下面的人離開,可這一轉身不要緊,靈識中一陣機警的疼痛,這是危險的訊號!
月下一道魁梧的身形悄無聲息地蹲在路安方纔站過的城牆上,還帶著餘溫的斜陽照亮了那人猙獰的面孔,身著陽元軍的甲冑,卻手持兩把古樸的大劍,劍光泛着冰涼的光,只帶起鋒利的一擊十字斬,就那麼不深不響地朝路安和戴巧劈來。
“姐!躲開!”
戴朵兒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抱著路安的戴巧一把推開,時間又在路安眼中變得極為緩慢,他看到那劈斬而來的劍光好像是兩輪彎月,似乎在哪裏見過,透過那明晃晃的劍光路安清晰地看清了那人隱在頭盔下的臉,那張臉讓路安毛骨悚然!
竟然是姜熵!他沒死!
鷓鴣天一案後姜熵被路安親自交給了長公主,當時已經發配入獄,照理說他這輩子不是死在牢裡就是被問斬,怎麼會完好無缺地出現在這裏!手裏的那雙劍雖然和他在鷓鴣天時用的十分相信,但仔細看來卻是大相徑庭,明顯是經過了能工巧匠的改造,而能做到這點的無疑是皇室!長公主!她從那麼早的時候就已經密謀起來了嗎?自己把姜熵送給她簡直是讓他們如虎添翼!可是姜熵當時是與西靈土有瓜葛的,那就證明長公主,纔是隱藏在東靈土最大的西靈土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