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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三考落地

    玄黃大陸,自從開天闢地以來,經過無數年的磨合,大致分成了兩個階級體系,一則是神秘莫測的修真世界,一則是對於這個世界必不可少的世俗國度。

    今日中原之地,在建國二百多年,依然還處於鼎盛時期的大唐王朝,初改年號為定元元年之際,蘊州靈縣縣衙門外,東牆處聚集著一大群人,老少強弱兼有,期間難免擁擠踏踩,要是以往,處於北地民風略顯彪悍的他們肯定早已亂成一團,且衙役看見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就算不是用水火棍來招呼,便也打早把這些人驅散開來,關於聚眾一事兒,其處理辦法從古至今都沒有例外,只要苗頭初顯,地方官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毫不留情的將其撲滅。

    但是今天不同,以往那些孔武有力如狼似虎的衙役們,每一個都如同娶新妻或納美妾一般,不論俊醜、陰柔或粗礦,個自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且對著那些擠在一起的人評頭論足指指點點,這裏的一些人以後大多都是他們用來巴結的人,就算再不濟也不在是他們可以隨意的壓榨欺凌的物件,如此拿出一些諂媚的神色自然也算正常不過。

    而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此時更是早已沒有心情去關注是否別人踩了他一腳或者他踩了別人一腳,甚至就連滿頭的大汗,都沒有多餘得時間去理會,他們都是盡力的伸長脖子,向着張貼在衙門口東牆上的那一張紅底黑字,上面寫滿名字的榜文張望。

    因為但凡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上面,從今以後便意味著地位高漲,不僅有了佔有金錢和美色的初步資格,同樣也有了施展抱負實現理想的初步資格,這便是所謂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雖然只是一個開始,但卻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如此難免瘋狂。

    而就在這群瘋狂的人裡面,有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不算俊俏卻也超過中人之姿,尤其那雙丹鳳眼格外的明亮有神,體型偏瘦但絕對不是弱不禁風,從周身的服飾上來看,其用料在靈縣這個地方,絕對算的上高等貨,更別說還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漢,以及一位看起精瘦,但是從其眼中不時泛起精光的,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在這擁擠的人群中,和他一樣向那張榜文那裏張望的同時,仍然盡力的護著他,以此避免別人擠著他或者踩到他,便可以確定,其身份定然非富即貴。

    他叫張乙,字易之,這是他第三次參加秋闈了,所為的便是一個童生的名頭,由於前兩次落榜,這一次對他來說尤為的彌足珍貴。

    如此,這個時候緊緊的攥著拳頭的他,指甲都快要刺入掌心了也是毫無覺察,他的眼睛只是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張紅榜,害怕漏掉什麼,從頭到尾每一個字都看的格外仔細,但到了最後他卻是沒有在這張紅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至此離家前家父和他說的話,剎那之間在他的腦海中響起,然後只聽的腦中“轟”的一聲響,冷汗便在頃刻之間,浸透了他的那一身上好的布料做成的衣衫,然後,他的思維只是定格在最後看到的兩個字之上,且隨著時間推移,其臉色也越來越變的蒼白,且如果不是正處於過於擁擠的人群之中,根本不用懷疑,像是失了魂的他,這一刻定然會打幾個趔趄然後摔到在地。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我看錯了,一定是我看錯了!”處於這種情況,就張乙而言,在這僅僅只是過去了不到幾個呼吸的時間裏,卻覺的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然後忽然才“活”了過來,便用力的搖起了頭,也把自己沒有從把榜文上找到自己的名字,歸功於自己,每日挑燈夜讀眼睛犯了病纔會看花眼。

    因此,在其因為不甘擔心害怕,導致身子發抖帶動嘴唇哆嗦個不停地同時,便在心裏歇斯底里的大喊的時候,且再一次把目光定在了榜文之上,這一次他看的更仔細,甚至每一個字都要看上兩遍三遍才確定不是自己想要的才把目光移開。

    只是沒有就是沒有,其實關於這個結果他在第一次就該知道了,不過那個時候他無法說服明明知道結果,但是不願意接受的自己,儘管他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但是就算這樣,再看完一次的他仍然又重新來了一次,像是要陷入死迴圈,還想要再次來過,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無意間從那名魁梧大漢以及那位精明少年眼裏,看到了同情可惜憐憫以及擔心揉雜在一起纔有的複雜之情,那麼一瞬間他便如同墜冰窟。

    “還看什麼?繼續自欺欺人嗎?看到這種眼神還要堅持的話,根本無異於自取其辱~”他心裏這樣想著,而後張乙徒然慘笑一聲,其在心中大吼了一聲,然後臉色灰暗的低聲道了句:“算了吧,這都是命”,接著二話不說的就向人群之外擠去。

    “六少爺~”

    不過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低了一些,可是卻足夠緊挨著他的那兩人聽清楚了,這二人一為護衛一為書童,前者還好一些,張族雖大,可是能給嫡系弟子做護衛的人,卻也不是菜市場的大白菜,因為他失意或許會受到牽連,但是功夫在身,終究還有出頭一天,在不濟大不了離開張家,所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畢竟不是賣身與張家,可後者就慘了,他是張家的家生子,生於張家長於張家,就算張家打死他,都不算不上違反大唐律法,因此從他被派給張乙之後,屬於張家的財產的他,同時也變成了張乙的私有財產。

    張家規定,但凡張家子弟三考不中,便會被剝奪參加秋圍資格,按著族規其便會被派去爲了家族產業奔波操勞,爲了張家的繁榮昌盛貢獻屬於自己的力量,不過這種情況,對於張家三考不中的嫡系子弟而言,根本就是一種極其嚴酷的懲罰,其地位將會一落千丈,除非有什麼際遇纔有可能再次重現輝煌。

    如此,主子都這樣了,跟隨他的僕人究竟會面對什麼自然也不用多說,如果再加上作為主子,因為受到打擊從此一蹶不振,那麼對於他們這些被配給主子的人其下場更會極慘,張家作為一縣大族,能屹立二百多年不倒,且還有蒸蒸日上的趨勢,其對於家中子弟而言都那麼苛刻,對於這些僕人,要說最後不會把板子打在他們身上,這話恐怕連鬼都不騙不到,畢竟培養一個子弟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卻沒有得到想要的成果,終究需要一個交代,對待本族的子弟,就算再冷酷卻也難免舐犢情深,因此族中需要的這個交代,便會落在配給他們的僕人身上,打死倒是便宜了這些人,榨乾他們身上的價值才屬正理。

    也就因為這樣的原因,當那兩人看到張乙現在的樣子之後,便不由自主的喊了一聲,雖然對於這二人來說,最壞的結果大不了一個可以離開張家,且一個還算不上罪過至死,可是,他們卻依然希望之後呈現出的局勢,儘量對他們有利一些,所以,這時欲言又止的他們,所表達出來的濃郁的哀求之意也能理解。

    “關於這件事,不會牽連你們,也沒有必要牽連你們。”聽到那二人的喊聲,用力往外擠的張乙突然回首,那張原本顯的不甘略帶驚慌的面孔,這個時候卻是已經恢復了一些鎮靜,他讀懂了他們的意思,且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為難埋怨這兩人,用張乙自己的話來說“把這件事的責任歸咎於他們身上,其還不夠格”,如此他便堅定了給予了那倆人一份兒極其肯定的承諾。

    “少爺~我們~”

    張六斤與吳奎兩人覺的他們對於自己的主子根本就是無比了解的,可是這個時候張乙的表現卻是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張乙在他們的心目中,是比較軟弱的,其不會遷怒別人沒有意外,但是這個時候,他卻是明言要自己要扛下所有,給人的感覺就是明明這就是事實,可是卻也難免讓人去相信。

    不過,事實就是事實,尤其看到張乙那堅定地眼神之後,他們倆人便不由自主的信了八九成,如此也就在這時,他們的神色,便變的更加複雜,所謂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些年他們跟著張乙,從來就沒有受過令他們糟心的待遇,儘管張乙這個嫡系少爺,因為上一代與自身的原因,在張家地位有點兒特殊,可是少爺就是少爺,其不為難他們並不代表著不能,以往的時候,因為族規的原因,因為張乙對待他們地態度,明白自己沒有理由不去竭力服侍,但是這個時候,等他們看到張乙再次落榜之後,其卻告訴他們他自己將要抗下一切。

    那麼一瞬間,他們心中那原本就沒有多少的幸災樂禍的念頭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而這個時候,張乙現在說出這樣的話,就更令讓他們有些不知所措,哪怕現在張乙說的話,就他們內心深處而言,算的上最希望聽到的,可是他們倆在那麼一剎那,卻是心裏面堵得厲害、難受的緊,吳奎還好些,張六斤卻是鼻子一酸溼了眼眶,倆人都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此時此刻自己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記住你們現在還屬於我,那麼我說什麼就是什麼。”而這種情形,被張乙看到眼裏,原本就沒有想過要為難他們的意思的他,尤其看到他們此時此刻的樣子,自然更是沒有了與他們繼續糾纏下去的意思,他只是靜靜的盯著那兩人,而後其眼神一下子變的犀利起來,他無論怎樣都是張家少爺,用不著自己的僕人來同情憐憫可憐自己。

    被他用犀利的眼神盯著,張六斤與吳奎突然感受到莫大的壓力從張乙所在之處傳來,就在這時他們二人同樣也是心中一稟,其好像方纔才明白,主子就是主子,不管這個主子是否處境如何、性格如何,在其家族還沒有剝奪他擁有的權利的時候,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同情憐憫他,那麼一刻這二人便不再言語,江湖經驗豐富的吳奎是這樣,在上尊下卑的環境中長大的張六斤同樣如此。

    “……”看到他們二人不在說話且好像明白了自己表達的意思,原本就不想說什麼的張乙便收回了目光,然後轉過頭繼續朝人群之外擠去。

    而與此同時,吳奎與張六斤快速的對視了一眼,便立馬跟了上去,他們依然賣力的護著他,而且因為剛纔發生的事情,他們甚至比起先前還要賣力,之後,等他們擠出人群,張乙三人便在被別人用這樣或者那樣的目光盯著看的同時,上了停在牆角的馬車,伴隨著別人依舊投過來的種種眼神以及指指點點,架著馬車向着住在城東的張府馳去,其離開的背影蕭瑟之中卻也有些義無反顧。

    ……

    “呵呵……之前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看到族中那些人,在面對這種局面的時候,就像奔赴黃泉一般的失魂落魄,那時覺的甚為誇張,可是如今事關自己,才發現原來此時心情,應該比奔赴黃泉還要痛苦的,雖然我並不知道身臨黃泉是什麼滋味。

    張家的規矩啊原來這麼可怕,我張乙原來並沒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般堅強,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聰慧,否則,豈能歷經三考卻是次次落地,呵呵……不知道家族準備給我安排一個什麼樣的差事,酒樓管事?客棧掌櫃的?或者說嫌棄我太過於丟人現眼,乾脆把我遣派到廣平縣眼不見為淨?

    嘿嘿~恐怕是自己想多了吧,經過這一次,難道還不明白自己在張家的地位嗎?人家會刻意針對自己?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一些,方纔沒有看見嗎?那些族中兄弟根本就沒有一人,在看到自己之後前來和自己說一句話呢,哪怕就連心災樂禍都沒有。而其他人也沒有一人說出什麼刻薄無比的話,所謂“不招人妒是庸才”,說的大概就是自以為是的我吧,哈哈……真是為難自己了,以往是那般的自視甚高,想來自己在他們眼中從來都只是一個笑話!?

    科考,科考,科考!

    十年寒窗苦讀功,三朝落榜如剔骨!我不甘心~!我好恨啊~!老天為何如此的不公?老天為何如此無情的作弄與我?嘿嘿~”

    走在回府的路上,張乙坐在馬車裏,他雖然一臉的平靜,但是,這時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內心是如何的場景:翻江倒海,怨憤滔天!而且自己也曉得,深藏與內心深處的自己,在遭受這番打擊之後,究竟是如何的委屈,究竟因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原因,該是一副如何扭曲的面孔。

    這時的他對於以後的人生,根本就沒半點的期盼,不過他知道屬於張家一員的自己,承認沒有資格去拒絕被安排的命運,但是,在這時如果仔細端詳的話,他那雙格外平靜的眼底深處,卻悄無聲息的閃爍著,從來就沒有顯露人前的瘋狂。

    他從來就沒標榜過自己是個乖巧的孩子,也從來沒承認過別人所認為的,屬於自己的懦弱性格,他的身體裡同樣留著張家的血,僅僅用了兩百多年的時間,就從幾乎一無所有,硬是拼出瞭如今在靈縣排名第三的家業的那份血性,他知道自己只是有意無意的偽裝而已。他不確定在此之後會做些什麼,但是在他看來,沒有資格去拒絕,並不意味著自己就該老老實實的接受,總得做些什麼,無論什麼!

    如是,在他這樣想著的同時,縮在衣袖裏麵的拳頭,又不知不覺的攥了起來,而此時看起來格外冷靜的他,其身上也無聲無息的散發出了一股別樣的氣息,讓坐在他不遠處的吳奎和張六斤,都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纔有的陰冷瘋狂。他們二人在偷摸的飄了幾眼,這個自己以為熟悉可是卻那麼陌生的主子的同時,也各自不自然的緊了緊他們的衣襟,心中更是開始變的忐忑不安起來,如坐鍼氈,這時他們真的極其渴望快速的結束,這段本就耗時不多的行程,然後去面對那個已經得到別人的承諾,但是,就現在這種情況來看,依然不能確定的未來,也不願意面對現在這個讓自己感到不安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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