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回憶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江月瞬間如同被人抽乾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似的癱軟在椅子上,就連轉動眼珠的力氣也不剩。她的心像是一隻驚魂未定的小兔子,“突突突”跑個不停、跳個不停。
腹部傳來了一陣緊張、刺激的異樣感,江月心中暗自驚恐嘆道:這個刑警不簡單。
回想起方纔與嶽遠光對峙時的言語,她愈發覺得對方定然是有備而來的。每句話都看似平常,實則背後卻留下諸多後手,每每自己才答疑解決一個問題,新的發問便會隨之而來,不由令她幾乎無法喘上一口氣。
怎麼辦?
怎麼辦?
警方已經將懷疑的視線放在了她們家,冰冷的目光掃視在了女兒林笑笑的身上。死者高筱文那頁空白紙上記錄著女兒的名字,如果她是警察的話,想必也會懷疑那個名字的主人。但該死的是,名字的主人居然是自己的女兒。
“組長,您沒事吧?”一名下屬有些看穿了江月的不自然,擔憂地問道。
江月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嚇得一驚,反應過來後卻也只得裝出一副極其自然的樣子,微笑謝過對方的在乎。“謝謝,我沒事兒,你好好辦公。”
這段時間她嚴重懷疑自己罹患精神衰弱——經常性失眠、起夜、即便睡熟之後也會被噩夢驚醒。休息不好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持續疊加在江月的身上,上司已經不止一次點名批評過她工作狀態不好的事實。
嚴重的精神衰弱患者也不過如此吧?
可是——若這種情況發生在別人身上,恐怕他們處理的未必會比自己這個單身的母親處理的更好。她絕對是一個堅強的人,遠比絕大多數的男人還要堅強的那種。
“女兒殺了人這種事,無論放在何種家庭背景的人身上,當父母的或許都會崩潰掉吧?”想到此,江月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強忍住沒有被回憶壓垮的淚腺。
且將記憶轉播到十一月二十二日,那是一個星期五,自己剛因為工作上的成功收穫老闆的薪資獎勵。美滋滋的江月開著前些年憑藉自己全款買下來的福特轎車,駛向所居住的小區,她想帶著女兒出去吃些好的慶祝。
說到女兒,那一隻都是江月的驕傲,自小沒有父親的林笑笑雖然性格桀驁、孤僻一些,可因為頭腦聰明又善於吃苦,無論小學還是在全市都排的上名號的A市一中,女兒的成績始終都是班級前幾。
甚至準確地說,從未跌出過前五。
對於這樣的結果,身為母親的江月異常滿意,她知道身為學生,成績就代表了一切,好的成績意味著好的學校、好的學校意味著好的教學質量和好的學習氛圍、種種這些都是升入重點大學的關鍵。
所以,即便是自己工作再怎麼繁忙,只要騰出一絲時間,江月就會督促林笑笑學習。至於女兒性格上的缺點嘛,她認為交給時間解決就可以了,沒有必要浪費自己那本就不充裕的精力再進行心理上的疏導。
殊不知,正因為自己這方面的失誤,導致林笑笑早已在錯誤的路上邁出了一大步。
當興匆匆的江月開啟家門的時候,屋子裏,是半蹲在黑暗角落裏的女兒林笑笑。十一月份的下午六點多天已經昏暗,沒有燈是沒有辦法用肉眼看清楚房子內部的。憑藉着身後走廊裏感應燈的淡黃色,江月催促讓女兒為自己開燈。
“怎麼不開燈呢?姑娘。”
“我考試沒有如你所願,媽媽。”林笑笑的聲音裡充滿了自責,“這次我沒能考班級前三,又沒考過高筱文。”黑暗中,林笑笑一動不動,只傳來了低落、嬌弱的聲音。
正處於愉悅狀態中的江月對此不以為意,“啪”的一聲關閉房門,旋即說道:“這個事啊,那不算什麼,你考了班級第幾名?”
“第五。”林笑笑不動聲色地答道。
江月面掛微笑,“啪”的摁亮了門廳的節能燈,剎那間明亮起來。表情呆滯的林笑笑出現在自己眼前。
“笑笑,你怎麼了?”察覺出了一絲異樣,江月收斂起自己的笑容,放下手提包凝重問道。
林笑笑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母親,原本明亮的眸子裡涌出一層霧濛濛的“薄膜”,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量的淚珠滾滾而出。
“媽——我沒想殺她,就是看不慣,想教訓她。”林笑笑嚎哭著奔向一時間愣住的江月,母女二人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就死了,我就是想打她發泄發泄,就是想打她一下,可失手她就死了。”
從女兒口中,江月漸漸瞭解到了這起足以震驚這位單親母親的命案。與此同時,悔恨、擔憂......多種消極負面情緒頃刻間如同決堤之勢噴薄而出,將其眨眼間湮沒。
“都怪我,都怪我!”
無數的懊惱襲來,久而久之匯聚成為這一句話,翻來覆去遊走在江月的腦海中。無時無刻、每分每秒,從不停歇、孜孜不倦。
自己曾經對又一次沒能考入前三的林笑笑說過這麼一句:“下次考試,你要再考不進去前三,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前五在普通班級有什麼用?前三才能在未來裡保進好大學。你看看人家高筱文,那就是你的榜樣。”
“上個月我偷偷找過高筱文,在QQ裡請求過她幫幫我,我希望她發揮失常一些,讓她的成績低於我。這樣即便我沒能考入前三,可把高筱文壓在身下,媽媽你也能稱讚女兒又進步了,對吧?我知道媽媽你的辛苦與不容易,我知道成績很重要。明明高筱文都答應我了,明明都說過會幫助我......”林笑笑啜泣著說出了自己殺害高筱文的真正原因。“今天考試發成績,可成績出來之後,班級第一又是她,她騙了我!騙我她。”
懷中抱著的是哭泣的女兒,江月從未有過如此的無助,即便與丈夫離婚的那天,她也就是一笑了之,這麼多年一步一個腳印地挺了過來,而且過得比以前更好。但是在這一刻,單親母親的無助,硬生生將她吞噬了。
女兒是無辜的,她還是個孩子!
想到此,江月將懷中的兇手——不,這是她的孩子,江月把林笑笑摟得更緊了。“笑笑,你和媽媽說說細節,我們想想如何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