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凡和雷逆並肩前行。

    他們的腳步聲，迴盪在古舊滄桑的小巷裏，彷彿踏碎了時光。

    兩人身高相仿，都在一米八之上，但若稍微比較，便可發現——

    雷逆虎背熊腰，更顯得健壯彪悍，銳氣外露。

    他的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霸道強橫的味道。

    而楚雲凡，則是氣勢內斂，陽剛硬朗之中，透著幾分溫潤可親的氣質。

    他整個人，如同一塊被打磨過的極品玉石，讓人感覺不到攻擊力和傷害性。

    很快。

    二人的腳步停在了一個小店門前。

    這裏就是悅來酒館了。

    楚雲凡，雷逆，夜朗三個好兄弟，曾經來過無數次的地方。

    門口的招牌，經歷了多年的風吹雨打，看起來斑斑駁駁的，顯得很是破舊。

    只不過，這種斑駁和破舊，更令人感覺心裏舒坦。

    那是一種經歷了歲月洗禮，卻依然安靜的矗立在那裏的安穩感覺。

    硃紅色門框，格子木窗，被踩踏的發亮的臺階，門外的酒缸擺設。

    還有飄散出的濃郁酒香。

    一切都還依稀彷彿，是舊時模樣。

    楚雲凡抬眼仔細打量這裏，恍惚間，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

    可是，酒館還是這個酒館，來這裏喝酒的人，卻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茬。

    “如果夜貓子也在，那就好了。”

    楚雲凡忽然轉過頭，目光灼灼望向雷逆：“你今天過來，為何沒有叫上他？”

    雷逆對這個問題，似乎早已想好答案，臉上神情平靜如常，只是苦笑了一下說道：

    “老大，我倒是想啊，可這小子在兩個多月前，就已經從天芒離職了！”

    “我也不清楚他現在到了哪裏，用了各種方法也聯絡不上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是嗎？”

    楚雲凡眼睛眨都沒眨一下，繼續望著他說道：“他為什麼要離職？你當時就沒有挽留他嗎？”

    “我當然努力去挽留了，但他去意已決，根本攔不住。”

    雷逆嘆了口氣，語氣變得鄭重了幾分說道：“其實，他的離職是有原因的，在那之前，他執行了一場任務，由於錯誤指揮，折損了幾十名兄弟，天家高層對此十分震怒，意見很大。”

    “當時，我爲了平息此事，只能是對他予以處分，讓他暫時停職接受上頭的問責，卻沒想到，他抗拒不服，跟上頭鬧翻了臉，直接離職走人了。”

    雷逆望著楚雲凡，繼續說道：“事情鬧成這個樣子，當然也有我的責任，怪我沒有從中做好斡旋。”

    “但歸根結底，還是夜貓子為人太耿直，一根筋，做事情不會轉彎，一時衝動就葬送了大好前程，我也是很無奈啊！”

    楚雲凡收回目光，淡淡說道：“小雷子，這不怪你。夜貓子的脾氣，我也是知道的，”

    雷逆聽他這麼說，露出一個釋然的表情：“老大，就算你不怪我，其實我心裏也是過意不去的。”

    “你放心，我已經派了人，四處去尋找他的下落，總會有訊息的。”

    “他如果知道，你安然無恙歸來，肯定會特別開心！”

    楚雲凡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雙手負在身後，邁步走進了悅來酒館。

    雷逆這些話，他連標點符號都不相信。

    既然他不想說真話，那詢問再多也毫無意義。

    走進店內，楚雲凡發現，酒館裏坐了不少客人，有七八桌的樣子。

    這些人一邊吃喝一邊談笑著，氣氛異常的熱鬧。

    可是，楚雲凡在踏入門內的一瞬間，渾身肌肉就忽然繃緊了，心頭升起一種強烈的警兆。

    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進入某個環境時，就算沒有看到危險來自何處，身體也會產生這種本能反應。

    他目光掃視全場後，若無其事向裡走去。

    雷逆隨後跟上。

    兩人選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前坐下。

    這是他們以前最經常坐的位置。

    “老闆！來一罈最好的‘醉太白’！”

    雷逆的聲音，渾厚有力，壓過了在場的所有喧鬧。

    其他桌的客人們，都紛紛向這邊投來目光。

    楚雲凡發現，這些目光，幾乎全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對雷逆彷彿視而不見。

    這就有意思了。

    他明明沒有開口說話，但這些人，卻似乎只對他有興趣，而對高聲叫嚷的雷逆，完全當成了空氣。

    “來了來了！”

    酒館老闆親自提過來一罈酒，笑容可掬的問道：“兩位小哥，還要點幾個下酒菜嗎？”

    這個酒館老闆四十來歲，長得有些富態，臉上一直堆著和氣笑容，但眼中卻閃閃爍爍，讓人感覺不到什麼笑意。

    此人，是個生面孔。

    “別廢話，撿好吃的上來！”

    雷逆揮了下手，吩咐道：“另外，把酒杯撤下去，給我們來兩個大碗！這樣喝起來才痛快！”

    “是是是。”

    富態老闆連聲答應著，笑呵呵退下去了。

    “誒，幾年不來，物是人非，連老闆都換人了。”

    楚雲凡瞄了一眼那個腳步穩健、快速走開的酒館老闆，語氣中有些感慨。

    那傢伙，十有八九是個練家子，能夠以一敵百的那種。

    “可不是嘛。”

    雷逆目光深邃，盯著楚雲凡的臉說道：“三年前，得知你戰死，我跟夜貓子都是極其傷心，還來過這裏大醉一場。”

    “從那以後，我們倆就很少來這裏了，因為怕觸景生情。”

    “想不到老天開眼，你能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

    這時，三四樣涼拌的下酒菜，以及兩個大酒碗都送了上來。

    雷逆拍開酒罈上的泥封，給楚雲凡和自己都倒上，聲音中帶了幾分溫情：

    “老大，你記不記得，我們三個在熱帶叢林執行任務那次。”

    “敵人倒是消滅乾淨了，可在我們乘船返回時，突然一條巨蟒從水下躥出發動進攻，我被掀翻落水，差點被那畜生生吞。”

    “當時幸虧你挺身而出，用軍刀斬下了蛇頭……”

    “我當然記得。”

    楚雲凡望著他說道：“我還記得戈壁荒漠那一次，夜貓子不小心陷進了流沙，是你拼死將他拽出來。”

    “還有在北境剿滅恐怖勢力那回，我彈盡糧絕，被敵方圍困，要不是你冒著生命危險，衝過槍林彈雨，給我送來火箭炮，恐怕當時我就掛了。”

    “可以說，咱們兄弟三個，都是一路相互扶持走過來的。”

    雷逆微微動容：“是啊，這些事情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回想起往事種種，兩人之間的那種疏離感，似乎也變得淡薄了一些。

    兩人碰了下碗，都是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火辣辣的。

    彷彿一道火舌，從口腔直燒到肺腑。

    酒是好酒。

    可楚雲凡卻覺得，比起當年，多了一抹說不出的苦澀滋味。

    也不知，是酒的配方變了，還是品酒之人的心境變了。

    喝了這碗酒之後，雷逆直視楚雲凡的眼睛，忽然說道：

    “老大，我現在取代了你的位置，成爲了天芒統帥，你心裏會不會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