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吃這頓飯不安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對阿正不來一起吃耿耿於懷，一方面覺得在佛面前吃飯有點大不敬。

    特別是這尊恐怖的佛像，他不時側頭看一眼，似乎感覺那對憤怒的眼睛正在盯著他看。

    聯想到今天在原先生藥堂裡發生的那一幕，吳偉深深感覺到，這個世界確實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

    也許在這個世界鬼神確實存在，師姐藉着那個女夥計的身體顯靈，是想證明她一直跟著他……

    一想到這一點，再想到那天的那個夢，他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被鬼跟著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再想到這幾次九死一生的經歷，這難道不是惡鬼纏身的有力證明嗎？惡鬼是來索命的，只要他還活著，他們就會一直跟著自己，直到變成鬼……

    由於有了這個判斷，這天晚上他十分害怕，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被嚇出一身冷汗。

    除了怕師姐，他更怕佛殿上那尊佛像，總害怕他會忽然掀開門簾走進來，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合上眼睛。

    好在阿正自天黑以來一直坐在堂上唸佛，吳偉纔得到些許安慰。

    也許過了午夜，阿正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本身又好像變成了另一尊雕像。

    吳偉猜測，也許是阿正怕他害怕，才用這種方式來陪他的。

    想到這一點，他才閉上了眼睛。

    等第二次醒過來，已經到第二天早上了，阿正果然還跪坐在那兒……

    吳偉不禁想，這阿正為什麼能一動不動地坐上一宿？她這是在陪自己還是在修煉什麼法術？

    當然，吳偉也想到了一種可能，也許他睡著以後，阿正也去睡了，早上提前起來繼續坐，給他造成了一宿未動的錯覺。

    就算是這樣，阿正的坐功也很不一般，一個人一動不動地跪坐上四五個小時，這已經是很不簡單了。

    從救自己的情況來看，這個阿正是一個有著菩薩心腸的人，可敬佛為什麼不選觀音菩薩或者佛祖？為什麼要選這樣可怕外表的一個佛像做為自己的朝拜物件呢？

    早飯是魚湯泡餅。

    也許昨天那條魚不小，三個人一頓沒吃完，早上又用魚頭魚尾燉湯喝。

    阿佳端著飯碗坐在廟門的門檻上喝，吳偉特地看了一眼，發現阿佳碗裡並不是魚湯，而是小米粥。

    吳偉這才知道，阿正這是特意為他做的魚湯，也許昨天下午她根本就沒吃魚，留下來給他進補。

    魚湯補虛，對術後的病人尤其合適，很顯然這個阿正也懂這個道理。

    想起自己的母親，吳偉忽然覺得這個阿正很像他娘。

    只有母親纔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的兒女吃。

    吃過早飯，吳偉早早就去了原先生的藥堂。

    昨天把那個女夥計看成師姐的事讓他不安了整整一夜，他想驗證一下，看她今天會不會變成師姐？

    總以為他來早了，到了才發現，院子裡已經站滿了人，隊一直排到了大門口，他來晚了，估計會等到中午才能輪到他。

    由於有阿佳在，吳偉自然不用排隊，就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一邊等一邊東張西望，可就是沒看見那個女夥計，就盯著那些病人發呆。

    後來吳偉才知道，這個世界寺院開的醫院纔算合法的醫院，私人診所一直是官方打擊的物件。

    所以，私人診所想要立足，必須要有兩個條件，一是醫術要高，至少比當地寺院的僧醫要高明。

    二是藥費便宜，至少價格比當地寺院的價格要低。

    原先生的藥價很便宜，醫術雖不怎麼高，但也不弱。

    兩個條件都沾邊，病人自然很多，再加上這兒地處偏遠，山高皇帝遠，也沒人來管，他才堂而皇之地開起了私人診所。

    不一會兒他又看到了那個女夥計，可這一次她並沒有幻化成金萊藝。

    本來這是件好事，說明昨天那確實是自己看走眼了。自從師姐死後他一直都忘不掉她，誤把別人看成是她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證明這是錯覺時，他又有點失落，這種矛盾心情，只有他自己能懂。

    不過，今天他又發現了另一件怪事，那個女夥計不時偷看他，一旦兩人的目光相遇，她就急忙將目光移開。

    今天他才瞭解到，這個女夥計名叫阿方，是原先生的養女，而那個小男孩叫鬆壽，是原先生的兒子。

    果然是醫生世家呀，連孩子們的名字都與健康有關。

    事實證明，原先生就是想研究他。

    他故意進行拖延，將吳偉留在最後，這纔開始為他換藥，一邊換一邊還旁敲側擊地問這問那。

    當然，打聽的多半是他的家庭背景，於是他就只好將皮六的身世添油加醋地改造一番講了出來，聽得原先生唏噓不已。

    聽完了吳偉的“身世”，原先生忽然話鋒一轉，問道：

    “公子可曾跟著別人學過醫？”

    “不曾。”吳偉肯定地說道。

    原先生盯著吳偉的眼睛看了半天，這才說道：

    “那天阿正打發阿佳請我過去給你療傷，我發現你屁股上的傷口已經化膿腐爛了，於是我取來烙鐵準備給你封閉傷口。

    當時你雖然昏迷不醒，但說話卻思路十分清晰，有好多是我聽不懂的話，但我知道都與處理傷口有關。

    什麼‘先要用酒精清洗消毒’，然後‘用手術線縫合’，爲了防止感染，還要用‘抗生素’等等，好多詞都是我從未聽過的。

    那麼你現在給我講講，何為‘用酒精清洗消毒’？傷口又如何‘用手術線縫合’？何為‘手術線’？何為‘抗生素’……”

    吳偉一聽嚇了一大跳，也不知自己在昏迷中還說了什麼，要是洩露了天機那可就糟了，想了想只好搪塞道：

    “哦，是這樣的，我原來給一個南蠻郎中當過僕從，見過他給人處理傷口。

    酒精其實就是酒，只不過純度比較高而已。

    傷口也可以用線縫合起來，縫合傷口就是‘手術’，縫合傷口用的線就叫‘手術線’。

    至於抗生素，其實也是一種藥膏，只不過是他們南蠻人的叫法而已。”

    “嗯，我也聽一位和尚師父說過，南蠻人處理傷口之前，是用酒水洗手洗傷口的，也聽說過縫合傷口這回事，只是從未見過，不知道怎麼縫合？”

    聽到這裏，吳偉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洩漏自己的來歷就沒什麼大礙。

    想了想，腦中忽然像開啟了一扇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