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湛面無表情地轉過頭，豎起一根食指在唇邊：“噓……”

    樊端立刻老實閉嘴，看向兩人的眼神很是敬畏。

    長孫湛把照片拍好，拿給蕭太醫看了看，在後者驚愕的眼神裡收起手機：“回去之後給你細看。”

    還不知道能不能想個辦法列印出來，估計倉庫裡可以兌換的吧？

    “你打算如何治？”蕭太醫問長孫湛。

    長孫湛先反問他：“你有什麼方法嗎？”

    “我……我可以開幾味藥，和病人現在喝的藥差不多，只不過我會再添上幾味藥材，不過，只能起到吊命的效果，無法根治。”蕭太醫說。

    樊端聽得緊張：“那，那這是……”

    “能治好，你放心。”長孫湛衝他點點頭以示安撫，“我只是在考他。”

    樊端：“？？？”

    長孫湛覺得自己有點像帶著實習生查房的老主任，雖然這個主任是個假冒的醫生，甚至還不如身邊的實習生水平高。

    “我記得你之前說截肢。”蕭太醫說。

    “沒錯，這些壞掉的部分必須切掉。”長孫湛指著樊端孃的腳，之後又轉頭問樊端，“治好之後，我儘量給大娘做一個假肢，但肯定要影響走路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怕樊端沒聽懂，長孫湛還把人拉過來給他看，“看到嗎，就是這些部分，已經壞死了，留著只能影響身體的其他部位，必須切掉。你們能接受嗎？”

    “能！”

    “不要！”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樊端態度堅定：“我可以照顧我娘，只要讓她活著就好了！”

    但躺著的樊端娘卻哭了：“兒啊，不必治我了，我能活到今天已經苦了你，若是我連腳都沒有，要你照顧，你還怎麼娶媳婦？自己還怎麼生活啊？”

    長孫湛後退一步，沒有插話別人的家務事。

    樊端卻直接把要掙扎起來的娘按了回去：“神仙大人，您不用聽我孃的，直接治就是了！”

    “你這孩子，嗚嗚嗚……”

    樊端娘還要說什麼，樊端卻直接用被子把他孃的頭矇住了。

    所有人：“……”

    真是簡單粗暴。

    “這樣吧，我和你娘說幾句話。”長孫湛走到樊端身邊，掀開被子。

    他一直都只看傷口，還沒顧得上看樊端孃的臉。她的臉雖然圓胖，但也能看出些年輕時美人的影子。

    還不等長孫湛說話，樊端娘就開口了：“神仙，您不要給我治了，只要讓我兒子好好的活著就行！他爲了給我治病，什麼都賣了，還去給人幹粗活……”

    長孫湛看向樊端。

    幹粗活？

    您不是在外面搶劫嗎？

    這活確實也算粗哈？

    樊端的臉色頓時尷尬起來，他懇求地望向長孫湛，眨巴著眼睛瘋狂暗示。

    長孫湛沒理他，轉向樊端娘道：“大娘，我理解你的想法，你不想拖累兒子，但是呢，你兒子也需要你啊。”

    “他爲了給我治病，都沒錢娶媳婦了，若是，若是他不爲了我離開樊府，現在連侍妾都有了，嗚嗚……”

    “那豈不是好事？若是不離開樊府，現在不就被連累下獄了嗎？”長孫湛看向蕭太醫，“是吧？樊家的罪，是流放還是下獄？”

    蕭太醫兩耳不聞宮外事，並不知道，現在爲了配合長孫湛，雞啄米般點頭：“是啊！還有好幾個被砍頭的呢！”

    長孫湛：“……”

    你這就有點過分了。

    李治現在不想搞大動作，長孫湛估摸著大概也就是抄家，甚至都不用流放，他爲了安撫樊端娘才說下獄，居然還要被蕭太醫誇張成砍頭。

    長孫湛剛想告訴樊端娘，離開樊府是好事，以後不要總想著剝削群眾，要靠自己的雙手獲得財富！還娶妾室？連他這個國師都只打算娶一個老婆！

    結果樊端娘就一咕嚕坐了起來，還笑了好幾聲：“他們被砍頭了？樊仁那老頭子死了？死了就太好了！真是老天有眼！”

    長孫湛驚愕地看著她，然後轉向樊端：“你爹叫煩人？”

    “是啊，單名一個仁字。”樊端訕訕點頭。

    “他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我，若不是爲了端兒，我就在那老賊來我房裏時一刀砍死他……”樊端孃的胖臉上滾下兩行淚來，“唉，終於等到今日，我死也能瞑目了！”

    長孫湛急忙接著這話說下去：“是啊，你看，樊公子現在都沒有爹了，你再不治病，讓他沒爹沒孃的，一個人在世上，就算能娶到媳婦，萬一被騙了，被欺負了怎麼辦？”

    樊端娘抖了抖，似乎覺得很有道理，她看向樊端的眼神，彷彿樊端是朵嬌弱的小花：“神仙您，您說的有道理，我的兒命怎麼這麼苦……”

    “所以啊你看，咱們早日治好病，之後呢，你陪著樊端，讓他好好找點正經的事情做。”長孫湛特地加重‘正經’兩個字，“你也可以起來做活幫他，對不對？”

    “嗯……”樊端娘咬著嘴唇，楚楚可憐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雖然她現在胖了，老了，但從那一眼，長孫湛又看出了些美人風采。

    這世上最令人難過的事情裡，大概就有一件是美人遲暮吧。

    長孫湛嘆了口氣，又道：“您不要覺得自己是兒子的負擔，樊公子也需要你，對不對？如果您不在了，他活著會很痛苦，如果您一直在，他雖然會累一些，但心裏卻是溫暖的，有了娘，纔算有家啊。”

    一席話把樊端娘說得眼淚汪汪：“好，我治，謝謝，謝謝神仙！”

    樊端也拜謝：“謝謝神仙大人！”

    “算了，不用說這些，只要你完成我的要求就可以，不必道謝。”長孫湛看向樊端。

    不知道樊端是怎麼和自己的娘解釋的，長孫湛說完這話之後，樊端娘立刻附和：“神仙您放心，我一定看著他，讓他好好幹活！”

    長孫湛點點頭，去看蕭太醫：“還想出別的辦法了嗎？”

    向來覺得沒什麼病自己不能解決的蕭太醫，第一次被考住了。他沉默半晌，極為沉重地搖了搖頭。

    長孫湛“嗯”了一聲，直接進了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