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致仕歸鄉？”長孫無忌不解。

    長孫湛沉吟片刻，覺得不太好解釋。

    他思索許久，長孫無忌也不催，也不管長孫衝在一旁尷尬地站著，只等著長孫湛開口。

    於是長孫湛終於憋出一句：“爹，你驕傲嗎？”

    “嗯？”長孫無忌更是一頭霧水，“我自然是驕傲的，我兒子的位列群臣之首，還是國師。”見長孫湛的表情有些奇怪，長孫無忌又急忙補充，“雖然這並非因為我的教導，但，我也是驕傲的。”

    長孫湛眼角抽了抽，面無表情繼續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非常驕傲，驕傲得忘了自己是誰？”

    “啊？”長孫無忌愣了，心道這兒子難不成誇獎的話在朝堂上沒聽夠，想要親爹也在家說幾句？

    這樣一想，長孫無忌的眼圈都紅了，自己從未關心過的兒子，而他只是想要幾句老父親的鼓勵……

    “這當然是……”

    但長孫無忌剛一開口，長孫湛就打斷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驕傲到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裏了？”

    長孫衝的臉色微變，長孫湛又瞥他一眼：“大哥，如果這種事你不方便聽，也可以不聽。”

    長孫衝頓時一屁股坐下了。

    笑話，他一直是長孫府唯一的繼承人，就算現在長孫湛被改立為繼承人，那他也絕對不會直接讓位的好嘛！

    雖然不至於和長孫湛爭什麼，但，在家裏保持一定的存在感，還是很有必要的。

    於是長孫衝笑笑：“沒事，十七弟你說，我不插話。”

    長孫湛轉頭繼續看向長孫無忌：“爹，你會嗎？”

    “開什麼玩笑！”長孫無忌頓時一拂袖子，“我怎麼敢……”

    “那你為何要支援晉王做儲君？”長孫湛說完，又補了一句，“雖然沒明說，但你可別說，陛下私下裏沒找過你，詢問你的意見。”

    長孫無忌表情一怔：“這你都知道？是……陛下告訴你的？”

    “不是。”長孫湛搖頭，“你別管這些，也別岔話題，我就問你，你支援晉王上位，是不是因為，第一，他是你的親外甥，第二，他看起來好操控？”

    長孫無忌的表情僵住了。

    長孫衝也疑惑地看向長孫無忌，見到親爹的表情也是一驚：“爹？”

    “那看來我說中了。”見長孫無忌說不出話，長孫湛聳聳肩，他剛纔還想著，或許自己的出現能讓長孫無忌的想法做出什麼改變。

    但現在看來，最多是讓他操縱李治的想法變本加厲。

    “這……其實也是爲了長孫一族……”長孫無忌吶吶道。

    “怎麼，爲了長孫一族被髮配邊疆？”長孫湛聳聳肩，“爹，你怕是想得太簡單。”

    “爹可是年輕時就和陛下起兵了！平定十三州，滅隋，玄武門，哪件事爹都立了大功，不然能在凌煙閣居首位？陛下可是很倚仗爹的！”長孫衝梗著脖子反駁。

    長孫湛瞥了他一眼：“是啊，爹立過大功，被陛下倚仗，那陛下幹嘛不把皇位直接傳給長孫家，還要傳給皇子？再怎麼功高震主，臣子也只是臣子！”

    “你……”長孫衝被駁得沒話說，臉頓時漲得通紅。

    “我說大哥，我可以理解你失去長孫府的繼承之位，很慌。”長孫湛敷衍地安慰著，“但是你在我面前擺資歷有何用？我是那種會被你鎮住的人？”

    長孫衝頓時委頓下去，不說話了。

    而且心裏還在暗想，他明明是在幫長孫無忌說話，並沒想在長孫湛面前擺架子。

    “湛兒，你，你為何會這麼想？”長孫無忌的表情裏帶著三分驚懼三分害怕，還有三分強作鎮定。

    “我猜出來的。”長孫湛一聳肩，懶得再拿紫微星做藉口。

    然而長孫無忌卻道：“紫微星告訴你的？”

    “……”長孫湛扶額，“你想怎麼以為就怎麼以為吧，總之，爹，如果你忍不下這種念頭，那你最好就帶著全家退休……咳咳，致仕歸鄉，不然的話，全家都會被你害慘。”

    長孫無忌壓根沒想到，他發起的談話會是這樣的結果：“湛兒，你，你不是和晉王……咳，和殿下關係很好嗎？”

    “好到他願意把皇位給我坐？好到他願意什麼都聽我的話？”長孫湛嘆口氣，“爹啊，就算我沒老過，理解不了你的想法，但，你還沒年輕過嗎？你理解不了我的想法嗎？”

    長孫無忌呆了呆：“我年輕的時候……”

    他年輕的時候父母去世早，和長孫皇后都是舅父高士廉養大的，對於他來說，不管舅父再怎麼慈愛，那都是寄人籬下。

    所以不僅要聽話，還要努力去討長輩的歡心。

    “爹，這麼說吧，太子殿下現在的確年紀小，性格寬厚。但是你想想，等他即位，年紀大了，想做自己的事時發現你什麼都給他鋪好了，他毫無施展拳腳之地，你覺得他會高興嗎？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新帝上任，難道就會乖乖聽你的話？哪怕你是託孤大臣又如何？不也只是個大臣嗎？”

    長孫湛一席話說完，端起茶盞一飲而盡，之後就一言不發，等著長孫無忌自己想通了。

    但長孫無忌沉默半晌，還是試探地問：“殿下當真……不是性格軟弱的人？”

    “……”長孫湛壓著火，強迫自己不要罵髒話，這是他親爹……“親爹啊親爹，你告訴我，當了皇帝，成為天下之主，然後還能性格軟弱任人擺佈，那樣的人，是真的性格軟弱，還是腦子裏缺根弦？”

    長孫無忌的表情頓時很難看，又很複雜。

    “如果殿下他真是個傻子，他腦子真的有毛病，你倒是可以這麼說！你又不是沒見過李承乾和李泰，陛下還有一個女兒在咱們家呢！你看他們哪個像是腦子有病的？難道李治就腦子有病？”長孫湛簡直忍不住。

    他話音一落長孫無忌和長孫衝都是臉色大變：“湛兒！你怎麼敢直呼……”

    “我就直呼了怎麼着吧，難不成你們倆想去皇帝面前告我的狀？”長孫湛已經無所謂了，氣得翻了個白眼，

    “反正我把話放在這兒了，爹，你若是不改現在的想法，等新帝登基，我絕對會和長孫家脫離一切關係！別說做什麼繼承人，我絕對不想被你拖累得，被貶去鳥不拉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