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的唯一印象，就是焱煞說要跟‘蛇龍’覈對些什麼事，然後應該是給他打過去的電話，對方‘喂’了一聲後他就把擴音關了。】

    這遍錄音播完之後，見楊敏沒有任何反應，李達趕緊又按下了回聽鍵，而後開始一遍遍地播放著這段錄音。

    “哪裏！到底是哪裏！”

    楊敏豎直了耳朵，跟著那小弟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默揹着。

    “覈對些什麼事，然後打電話，嗯對，打電話……接著，對方‘喂’了一聲，就關了擴音。‘喂’了一聲、‘喂’了一聲……哎？這裏、這裏為什麼這麼耳熟？哪裏，到底在哪裏！”

    楊敏感覺自己已經抓住了那線索的尾巴，但現在的問題就是有什麼東西遮在她的眼前，就差這最後一步，她就能想起來這裏麵的關鍵所在了！可她就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急地是不停的在桌子上磕起了腦門。

    “嘭！嘭嘭！”

    李達自然不會是再出口打擾的，他知道楊敏現在處於一個非常微妙的關鍵時刻，如果他說什麼的話，很可能會打斷楊敏的思路，所以只能靜靜地看著，希望楊敏可以衝破自己的枷鎖！

    “‘喂’了一聲……這句話？為什麼我覺得這句話，好像在哪裏聽過？到底是哪裏？哪裏、在哪？！”

    楊敏立即陷入了回憶，在這嫌疑人的音訊口供中、也開始回憶起了最近的場景。因為她覺得，這件事好像離自己並不遠，只要想起了這件事，絕對就能找到‘蛇龍’的突破口！

    “去水庫，唔……戰鬥、支援仕虎，唐文婷……不對、不是這裏，還要往前！可是往前的話，就是製藥廠了，製藥廠？嗯？不對不對，那時一直在跑，沒有什麼聊天的機會，我好像是和誰聊天的時候……唔，聊天，對了！聊天！我在哪聊過天來著？鄧仕虎、鄧仕虎……”

    感覺到馬上就要看到終點了，楊敏便全力轉動著思維，想借著這股勁直接衝破那眼前的阻礙！在回憶起和鄧仕虎見面的那一刻起，楊敏就有了一種感覺、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線索好像就在眼前，只要她按部就班地回憶，一定可以發現那藏在深處的“秘密”！

    “鄧仕虎這個人，壯壯的、愣愣的。在車上吃麥當勞，包裝紙的帶子，之後……不敢摟我，臺詞都背不過，那次任務的晚上，唔，房間進來了人、後來我發短信，他懷疑我了？在那時候？接下來……接下來什麼事來著？哦對，仕虎換卡打電話……換卡打電話，嗯？他、他換卡打電話！”

    楊敏“唰”地睜開了眼，頭也猛地抬了起來！

    見到這一幕，李達自然是知道，楊敏絕對絕對發現了什麼，不然肯定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而且她的眼神中一時間是佈滿了驚愕，甚至還帶有幾絲恐懼，這個樣子絕對是有著重大發現！

    “嘭！”

    李達立即撲過來，按了錄音筆的暫停鍵之後幾乎都要吼出來了，“怎麼樣！是不是有發現！”

    現在楊敏只感覺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全部從脊樑骨竄了上來，先是後背、脊椎、脖子，而後是小臂、大臂、肩膀，最後是頭皮，她感覺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能掉一地了！

    “呼、呼、呼……”

    楊敏急促的呼吸說明她肯定是發現了什麼，而她的確也是發現了那絕不會令人察覺的蛛絲馬跡！

    藉着這個發現，楊敏沒有停止思考，而是立刻以其為線索，開始了新一輪的回憶。不過這次回憶的速度要快的多，因為她已經有了懷疑的方向！而且他越往下想，她就覺得越有可能！即便那個人根本不可能是……但，在她被那道靈光點透之後，就好像開了竅，反應能力和思維能力一時也提升了許多，況且那個人的身份，的確符合所有“蛇龍”的特徵，並且有陷害自己的機會！

    “李、李隊！快、快、快……”

    看著楊敏這結結巴巴的模樣，李達也是急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快什麼！別結巴！說、說啊！快說啊！”

    “快、快！快給趙隊長打電話！快！”

    “趙隊長？”李達沒反應過來，“給他打電話幹什麼？他有什麼問題嗎？”

    “不！”楊敏搖著頭，而後拿起錄音筆大喊道，“我知道問題在哪了！我、我找到了！”

    “哎呀！你他媽倒是說啊！”

    “這嫌疑人說‘蛇龍’接電話‘喂’了一聲！就是這個‘喂’字！李隊，你知道嗎，如果熟人接聽電話，‘喂’字基本是一聲或者四聲，但是接陌生人的電話，肯定都是二聲！”

    “對，所以呢！這有啥問題？你倒是說啊！”

    楊敏喘了口氣，嚥着吐沫喊道：“李隊！我知道一個人，接電話也是二聲‘喂’，即便是熟悉的人，他也是用二聲！因為他接電話之前根本不看手機！”

    “誰？誰！”

    “嘭！”楊敏把錄音筆使勁拍到了桌面上，那個名字脫口而出：“‘颶風小隊’！李飛虎！”在這一個多小時的線索分析當中，鄧仕虎把那剩菜當做零食似的，吃著吃著就全都吃沒了，但他還是餓的不行。看著鄧仕虎這吧唧嘴的模樣，李飛虎笑了笑，搖頭說道：“再吃可沒了啊。”

    “沒事，下週放假我再出去吃吧！哎飛虎，你覺得我這回的方向沒問題了吧？哪有漏洞，說。”

    這一個多小時裡，鄧仕虎一直在考慮新的懷疑目標，而泉市刑警大隊也進入了他的視野當中。見鄧仕虎遞過來了那幾張紙，李飛虎便接過來看了看，道：“我剛不是說了嗎，這泉市肯定沒問題啊。”

    “不是，我說你看這麼半天，就不改改你那想法啊？”鄧仕虎撇著嘴瞪了他一眼，接著說：“我不能保證風城100%沒事，但是咱們這地界，80%的機率是沒問題的，查這裏完全是浪費時間！咱們的人難道你還不清楚？”

    李飛虎沒有接鄧仕虎的話茬，卻是將三個飯盒扣好，之後便走到了那白板前，在上面畫了一個音量播放和快進、停止的圖示，於是緩緩說道：“大魚，你知道嗎，在很多時候，你根本無法改變命運，因為它總會找到糾正自己的方法……”

    “沃、沃特？SO？”鄧仕虎摳了摳牙縫裏的肉，詫異地問道：“你幹嘛啊？怎麼突然神神道道的，修仙啊！”

    “呵呵。”

    李飛虎淺淺一笑，看著那播放鍵，還伸手去摸了摸：“我們沒有辦法阻止過去，因為時間不會給你修正的機會，它只會穩穩地向前開去，明白嗎？”

    “不是不是，你幹啥啊這是，我就問了你句泉市的線索，你丫給我說嘛呢？”

    李飛虎不理鄧仕虎，仍然愣著神自語道：“我們所謂的‘意志’，不過是對命運的幻覺罷了。命運不像錄音機，它根本沒有回聽鍵……”

    “什麼？這、這和命運有啥關係？只要我們做好當下的每一個選擇就行了啊，你幹啥啊，這多愁善感的，又想起啥了？”

    “做好當下的每一個選擇嗎？”李飛虎依然沒有搭話，還是小聲喃喃著。

    “哎。”鄧仕虎嘆著氣，認定李飛虎是聯想到了最近發生的種種，雖然他自己也不願意去回想，因為一回想就會想到唐文婷，但李飛虎畢竟從醫院回來後還沒恢復好身體，趙冬雲也說過多照顧照顧李飛虎，所以他只能搖搖頭、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未來是未知的，而當下是已知的。以後還會有無數未知的名字握在你手裏，這都是我們要面對的，沒有人會知道發生什麼！可是我們的意志是自由的，命運什麼命運，你別想了好嗎？你再這樣就別跟我再這待著了，回宿舍躺會去吧！”

    看著那畫上去的播放鍵，李飛虎的身體產生了不易察覺地細微顫抖，彷彿是在忍著心裏的某種緊張或激動似的。但鄧仕虎現在的心思仍然在那筆錄冊子上，並沒有發現李飛虎的異常。

    他轉過身喝了口水，而後沒有蓋蓋，卻是直接遞給了李飛虎。見李飛虎仍然背對著自己愣著神，鄧仕虎便搖搖頭，抬手便又開啟了筆錄冊，看著上面一條條熟悉的文字，慢慢自語道：“泉市機率應該是很大的，之前我不該去考慮嵐市，哎……自己被自己帶偏了，這傢伙耽誤多少事！”

    “大魚。”李飛虎忽然轉過身，揹着手衝鄧仕虎說道：“你知道為什麼我入警的時候突擊是第三嗎？”

    鄧仕虎沒有回頭，甚至於連身體都沒有動，只是翻著筆錄冊應道：“現在怎麼說這個？咋了，你要練槍嗎？”

    “噗通……噗通、噗通！”

    感受著心臟的劇烈跳動，李飛虎克制著自己不斷加速的呼吸，他能感覺到渾身都是燙的、面板、汗毛、甚至於頭髮都是滾燙滾燙的！他覺得自己的雙眼都變的模糊了起來，他不知道眼眶中的是汗水還是淚水，只是感覺額頭上的汗漬在緩緩下落，順著睫毛流過了臉頰。

    “噗通！噗通！”

    雖然這間戰略室內有鄧仕虎翻冊子的“咔咔”聲，但李飛虎仍舊覺得，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已經充斥在了這40平米大小的空間內。而他就算將手按在胸口，也只能讓心臟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強！

    他感覺自己要堅持不住了，在這麼下去，血壓的飆升肯定會讓自己當場暈過去！所以他不能再忍、不能再等了，而是顫抖著手臂從後腰中緩緩抽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也就在這黑色的東西抽出來之後，他才覺得心臟的跳動開始趨於平和，呼吸也沒剛剛那麼急促了。

    因為他現在已經做完了選擇，他已經邁出了這最後的一步，他已經……無路可退了！

    “我想跟你聊聊文婷的事。”

    鄧仕虎停頓了一秒，而後繼續翻起了冊子，語氣仍舊平靜地說道：“你有病吧，又要幹嘛？”

    “不然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啊？沒什麼機會？”

    “對不起……”

    鄧仕虎壓制著心中的悲痛和怒火，依然冷靜地回道：“不關你的事。”

    “真、真的對不起……仕虎，對不起！”

    “！”

    李飛虎從來沒有叫過他名字！就在鄧仕虎詫異想轉身的時候，卻聽到了一聲他此時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

    “咔嚓！”

    這貼片的碰撞聲是如此熟悉，鄧仕虎剛開始是沒反應過來的，但是也就一瞬間，他正在翻書的手便戛然而止！雙眼也猛然間睜的巨大！因為這一聲“咔嚓”，他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子彈，已經上膛！

    李飛虎舉著槍，穩穩地對準了鄧仕虎的後腦勺，看著鄧仕虎這突然靜止的身體，李飛虎心中有一萬句對不起想說，但是他現在只能壓制住個人情感，看著自己兄弟的背影，顫抖著說道：

    “一山真的……不容二虎啊！”

    李飛虎，淚流滿面！鄧仕虎本來是想說“你別鬧了”，但是轉念間分析透了李飛虎剛纔說的那幾句話，鄧仕虎立即便想通了，雖然這個事實他根本無法接受！但是、但是那子彈上膛的聲音，騙不了人！

    鄧仕虎沒有轉身，只是輕輕合上了那筆錄冊，而後不可置信地低吼道：

    “每次戰鬥，我的背後都交給了你，那麼多次……那麼多次！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這、這他媽是真的？這他媽是真的嗎！”

    “仕虎……仕、仕虎！對不起、對不起！”

    甚至到這個時候，鄧仕虎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因為這在他看來，李飛虎怎麼可能是叛徒？這、這絕對是100%不可能發生的事！就好比如果唐文婷親口告訴他“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鄧仕虎會做出的反應一樣，現在李飛虎說這些，無論如何他也是不能接受、不敢接受、不願接受！

    可是又不得不接受！

    “飛虎！你、你、你……”

    鄧仕虎咬著牙哆嗦了起來，一切的信任、背叛、苦痛，在這一刻全都揉成了一大團，只能被他狠狠地嚥下去！他想說很多話，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只能上下牙齒磕磕碰碰的，渾身都處於劇烈的顫抖之中。

    “仕虎，你、你就當做李飛虎已經死了吧！而且、而且我……也根本不叫李飛虎！”

    可能是知道鄧仕虎接著要問自己真實姓名，李飛虎喘了口氣，便主動將他的真實姓名托盤而出，“我的本命叫裴焱龍，也就是你們一直在找的——‘蛇龍’！”

    雖然已經知道李飛虎就是“蛇龍”了，但這話從他嘴中說出來，還是讓鄧仕虎陷入了無盡的癲狂之中。

    “你、你、你……你他媽的！飛虎！你、你他媽的為什麼……為什麼？！怎麼可能會是你！你他嗎到底在想什麼！”

    “仕虎……”

    “別他媽的叫我名字！噁心！我槽你媽！李飛虎，我槽你媽！”

    “我……”李飛虎縱然此時有千言萬語，但他卻什麼都不能說，因為他現在已經不是“李飛虎”了，他就是他，他是裴焱龍！

    “呼呼呼……”

    鄧仕虎絕望地喘著粗氣，現在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埋了雪崩之下，胸口的氣怎麼提都提不上來。回想起了和李飛虎曾經的種種，他這才覺得，原來李飛虎的身份早就有了端倪。

    “你當初讓我殺了你，還記得嗎。”

    “記、記得……”

    “是真的？”

    李飛虎對著鄧仕虎的後背點了點頭、而且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是！真的！”

    鄧仕虎微微搖著頭，用力地顫抖道：“為什麼？”

    “因為我……我對不起你，仕虎，我對不起你！也更、更對不起文婷啊！”

    即便能聽出李飛虎的嘶吼中帶著幾分不甘與悔恨，但鄧仕虎還是不能接受李飛虎的解釋，他現在很想回頭怒罵兩句，可是他又不想看到李飛虎那張“髒臉”，只得一拳錘在桌面上，對著那筆錄冊怒哮道：“你……沒有資格再叫文婷的名字！閉嘴！”

    李飛虎明白鄧仕虎的感受，他只能把頭沉了下去，緩聲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呵呵。”鄧仕虎搖著頭自嘲了一句，“既然對不起，那你現在為什麼還要上膛？為什麼還要拿槍指著我！”

    “因為我知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所以……仕虎，對不起、對不起！”

    “你媽的！剛剛我說了，別叫我仕虎！我噁心！”

    “仕虎……”李飛虎覺得自己都快要哭出來了，他和鄧仕虎的兄弟情是真真切切的，可這也是他必須跨過的心理難關！所以眼眶內的淚珠，他必須忍住，否則全部的計劃就要前功盡棄了。

    “你、你！你他媽的是我的兄弟！飛虎！你要讓我怎麼接受？你、你、你……無論是誰都行，真的！是誰都行！哪怕是嘉樹、金磊、海振，我都認了！可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偏偏會是你！媽的……我槽你媽！李飛虎！我他媽的……”

    鄧仕虎語無倫次地罵了一大串，此時已經快喘不上來氣了，那胸口的壓力好像比剛剛更大，讓他覺得隨便吐出一個字都要使出莫大的力氣。

    “對不起。”

    而李飛虎現在可以做的，只能持槍指著鄧仕虎。